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零的焦點 | 上頁 下頁


  在這期間,鵜原憲一向公司請了一星期假。在結婚宴會上,公司董事兼營業部長致了祝詞:

  「……鵜原君是能幹有為的青年,是我公司最負期望的職員之一。這樣說,有人會認為是老一套陳詞濫調,請諸位耐心聽下去,我是鷂原君的上司,作為上司在諸位面前饒舌,好像我會保證鵜原君不斷地漲工資。那麼清夫人放心。因為我說的不是老一套公式化的祝詞。」說到這裡,引得客人們都笑了。「今天晚上,我第一次見到新娘,想我失利,我對新娘的理智灑脫、美麗端莊驚歎不已。鵜原君到了三十六歲的今天,對於一切誘惑……是不是有,我不甚詳盡,一直忍耐、等待至今天的理由,我這才有所瞭解。如各位所知,本公司的業務,是千方百計說服廣告主向我們出稿,這是一件非常需要忍耐的工作。鵜原君為了有機會得到如此美貌的夫人,一直忍耐著獨身之苦直至今天,這是本公司的工作的影響所致,我竊引以自豪。」

  客人們微笑著聽他講。他的話也傳到了一直低著頭的禎子的耳朵裡。乍一聽,不過是一般結婚宴會上聽慣了的祝詞,她仍然若失地聽著,但直到後來,才感到他的話另有所指。

  鵜原憲一父母雙亡,兄嫂住在青山。哥哥長得和他完全不一樣,胖胖的圓臉,一臉孩子相。他在一家商務公司當科長,愛好喝酒;他妻子——也就是禎子的嫂子,骨瘦如柴,只有一雙眼睛較為對稱,高高的顴骨,會錯當成她和鵜原憲一是姐弟倆。

  鵜原迄今和兄嫂住在一起,為了和禎子結婚,在澀穀租了一套新的公寓。新房地處高坡,推窗一望,東京就像沉在大海裡,一覽無遺,夜晚燈火通明,更是美不勝收。

  從提親到舉行婚禮之前,禎子還沒有機會單獨和鵜原一起散過步。即使有這種想法,也無法實現。鵜原大部分時間在金澤,不在東京。禎子對結婚前的交往並不像以前那樣嚮往。對只見過一面的鵜原憲一,禎子感到非常滿意。

  這和積極地喜歡他的感情,尚有一段距離。首先,禎子對鵜原憲一瞭解太少了,只知道他在哪裡供職;做什麼樣的工作;和兄嫂住在一起。除此以外,一無所知。然而,僅憑這些概念,她似乎已理解了鵜原憲一。不僅對鵜原,她以為所謂結婚對象,都是在茫漠的理解下結合在一起的。對女人來說,對對象的無知才會感到魅惑。結婚以後,慢慢地去瞭解未知的部分,解除了恐怖,魅惑才會習以為常。——禎子是這樣想的。

  禎子希望去北陸新婚旅行。這樣,可以馬上瞭解鵜原憲一的未知的部分。原鵜憲一在北陸工作。她有一種衝動,想去看看那片土地。在她的意識中潛藏著對天空陰沉、波濤洶湧的北海的想像。

  而媒人佐伯先生則轉達了鵜原憲一的希望,盡可能去熱海或箱根,最遠到關西。

  「本人對北陸實在提不起興致來,也許是老呆在那裡的原故,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還是想去稍微熱鬧一點兒的地方。」

  禎子聽著,使她不由地想起,鵜原憲一提到令人憂鬱的北國的陰雲,就皺起了眉頭。

  然而,禎子頂了回去,說去箱根『關西』沒有興致,希望去信州,繞到木曾山,再去名古屋,然後回到東京。正值秋日,紅葉盛開。

  雖然有過這樣小小的紛爭,但在婚宴結束後,他們立刻按計劃乘上從新宿發車的二等車廂。

  列車到達甲府已經深夜。事先訂好了旅館,領班已打著燈籠在車站迎接他們。

  領班叫來汽車。兩人上車後,領班關上車門,向他們鞠躬行禮。禎子見了這領班,感覺自己似乎站在人生的歧路上。

  旅館在湯村。假如在白天,可以從正面望見富土山。他倆下榻的旅館有寬廣庭園。此刻天已黑了,只能看見近處的草坪和石子路。

  待女招待一走開,鵜原憲一走近禎子,第一次摟住她的脖子接吻。剛才在火車裡還是平靜、沉著的鵜原,突然變得年輕起來,充滿熱情。

  「別這樣,女招待馬上會來的。」

  禎子推開鵜原緊吻不放的嘴唇說道。鵜原為了平息急促的呼吸,向沙發走去。

  當女招待來通知可以洗澡時,禎子主張各洗各的。

  「為什麼?」鶴原驚奇地問。

  禎子怕女招待在隔扇後面偷聽,低聲答道:「就這一次。」人們都說她眼睛美,她總是從下往上看,久而久之養成了習慣,成為她的一大特點。

  旅館的大廳裡放著音樂,鵜原請她去跳舞,禎子雖興致不高但還是去了。大廳已有好幾對二十二三歲的青年男女,在快節奏地跳舞,好像是公司組織的旅遊團。

  禎子靠牆站立了一會兒,微笑著對鵜原說:

  「跳吧!」

  鵜原比預想的跳得好。他們跳了一曲又一曲。禎子一邊跳,一邊覺得自己在無意識中拖長時間。

  禎子第一次感動得熱淚盈眶。

  吃過早飯,坐車去升仙峽。觀賞紅葉的人山人海。在狹窄道路上,汽車開不動。

  鵜原憲一和昨日沒有絲毫變化。他的表情寧靜,舉止沉著,落落大方。與三十六歲的年齡十分相符。而現在禎子瞭解了不屬￿鵜原憲一的那一部分。僅僅一夜,未知的一角崩塌了,或許禎子自己也是如此。但男人的表情似乎比女人安祥些。

  鵜原憲一對禎子比較放心。為什麼放心?因為禎子的身子沒有留下有過「過去」的痕跡。從他的表情上看,作為丈夫的立足點比過去寬多了。從表面上看,鵜原憲一和昨日沒有變化,但從他的平靜中表現出做丈夫的倨傲。

  「第一次來升仙峽嗎?』鵜原將目光投向長在溪流上的紅葉,親切地問道。

  「嗯。」禎子點點頭應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