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假瘋子兇殺案 | 上頁 下頁 | |
五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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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路上,偶爾可看見寂寞的農舍。院子或倉庫附近,常有背了背包,似乎是來自街路的人們。這些都是在找米和山芋的採買客。客人盡可能地裝著討好的笑,農家女眷們卻是粗魯而盛氣淩人的。 勇造想到一切都是錢。雖然近來的農家人,比起錢,更歡迎都市人收藏在衣櫥裡的和服洋裝之類。然而,實際上卻還是錢。只要出兩倍三倍的價,沒有和服洋裝等東西,仍然可以買到農家偷偷隱匿的米。勇造忽然覺得農家人的貪求無饜,是令人憎恨的,而把僅餘的衣物大老遠地搬到鄉間來的都市人,實在夠可憐。 想到這年頭,能夠帶著女伴來溫泉玩,實在是很稀罕的,便覺得自得意滿。都市里的人們依然未能脫離「竹簡生活」。漲風陣陣,永不止息,人人都在困窘裡度日。自己能有這樣的境遇,實在值得感謝。 說到感謝,英子才真正該向他感謝的。她過去的日子,也是一件件地剝去衣服般的生活。薪水收入不可能過下去,何時才能與愛人結婚也渺茫。這樣的女人穿上一身昂貴得不得了的衣服,安閒自在地跑到這東北的溫泉地來玩,真想問問她這是靠誰呢?因瑣細的事就那麼反抗、爭執,器量這麼小,又這麼任性,真叫人氣憤不過啊。 原野還在枯黃著。雖然有新綠從中萌發著,但還不算頂多。杉木林呈顯著一片茶褐色,落葉樹則還是裸露的。 路變成小徑了,前面山巒起伏。勇造打算再前進一段路就折返。雖然不知走下去會到什麼地方,但再走走,看看有怎樣的部落,也許也可以成為美好的回憶呢。他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心情,是因為昨晚以來與英子的勃溪造成的,他希望能夠藉此散散滿肚子的懊惱。 在草原裡的小徑上走著走著,就出到河邊了。四下蕭索一片,闃無人影。頭上有好幾隻烏鴉啼叫著飛過去。河水看去還很冷的樣子。 小徑又離開了河流。草短而枯黃,去年的芒花折斷了,發著黑掛在那兒。回去吧,勇造想。就在這時候,從右邊的草叢裡出現了一個人影,使他吃了一驚。 那是一個女人的背影。上身是細點花紋的衣服,下身穿著長褲,從肩上掛著一隻暖水壺。從髮型和體態可以看出是一個年輕女子。 勇造看著對方的背影,漸漸生起了好奇。走了老半天不見一個農家人的影子,怎麼突然出來了一個都市女人呢?女人沒有回頭,一股勁地趕路。腳上是有泥汙的帆布鞋。 小徑兩旁的緩丘的盡頭,成了小小的崖壁,小徑在那兒拐彎,風景忽然變窄了。好奇心驅使勇造尾隨下去。 他毫無釘梢的意思,卻也希望能在這樣寂靜的野地裡和女人聊點什麼。 在崖下拐了個彎,河流離小徑更遠了,附近成了杉木林,另一邊卻是密密的雜木林。葉子都落盡了,因為樹長得密,所以看不到盡頭。 女人的步伐很是輕捷。好像在趕路。前面又有丘陵,牆一般地擋著去路。丘陵上則是明亮的陽光,光禿的地方,紅土燦然反射著亮光。陽光穿不透的林子裡這麼陰暗,丘陵上的陽光卻又那麼亮麗,兩者成了那麼明顯的對照,緊緊抓住勇造的心不放。 四下依然無人,勇造再也按捺不住,想和前面的女人搭話了。在這樣的小徑上,和那樣的女人邊聊邊走,一定有趣吧,他想。他加快了步子。 「喂喂。」 勇造終於開了口。 女人忽地站住。她光把頭回轉過來,眼睛睜大著。不過僅是一瞬間而已。她走得更快了。 勇造猜到她是忽然被一個陌生人搭了話,所以警戒起來了。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惡意並使她放心,他更希望能和她交談。年輕女人在這樣的地方遇到陌生男子,當然會害怕的。不過勇造卻只有在無人的地方和年輕女人聊點什麼的羅曼蒂克想法,絲毫沒有他意。 「小姐,我想請問你。」 勇造把嗓門提高了些。 原來不是想問路的,只不過是想讓對方停下來。 女人反射般地停住了。那背脊好像怕著什麼。後來才想到那是她恐怖起來了,可是當時卻以為只是聽到了他的話,停下來等他。 「請問你是從哪裡來的?」 勇造看到對方停下來,便也放鬆下來了。 他的嗓音,原來就像他那身多骨的體格,是相當宏亮的。雖然當了一名海軍倉庫的雇員,本來卻是個預備役上士。嗓音是在艦上鍛煉出來的,體格也結實。臉相更屬所謂魁偉一類。 出乎勇造的意料之外地,女人突然大聲喊: 「救命啊!」 女人絕叫一聲,同時拋開水壺,拚命地跑去。 勇造登時迷惑住了。這女人分明誤會了。可是,該去解釋呢,或者裝著沒事折返,實在拿不定主意。末了,他採取了前面一種。 因為這裡是四下無人的野地小徑。此去雖然不分明,但似乎不遠處可能有部落。萬一女人狂奔到人家,那就可能有人追趕過來了。這樣一來,他的立場豈不尷尬。如果在那以前能夠解釋清楚,等於也是解除了自己的危機呢。 最好能說服她。於是他拔起腿從後趕上去。 女人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又喊起來。 「救命啊!救命啊!」 就在這時,勇造追上她,摀住了她的嘴巴。 「請你別喊啦。」 勇造叱駡了這年輕女子。在他巨大的巴掌下,露出了年輕的眉毛與眼睛。而那雙眼睛因恐怖而顫抖著,眼光盯在空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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