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假瘋子兇殺案 | 上頁 下頁 | |
四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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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阿姨說了些什麼,我當然記不起來。好像父親突地站起了身子,從上往下看阿姨。或者,父親慌忙地看護阿姨。那是因為阿姨的頭在流血。 我在想,之所以有血的印象,是孩提的我在爬後山的時候失足滑下來,腳受傷出了血,那時的恐懼老不能忘懷的緣故。這一刻,我和明子一起站著看的正面山中腹光禿的地方,那兒就是我受傷的地方。到如今,膝頭上還留著那時的傷疤。只有那一塊皮膚是光滑的。 因為這個緣故,我才那麼清楚地記得散亂了頭髮的阿姨流了血。那以後究竟怎麼啦,我完全不知道。只有母親不在場,是錯不了的。是周遭異常闃靜的當兒發生的事。 是其後不久吧。阿姨在二樓睡覺。 不光是阿姨在睡覺,母親在窄窄的樓梯上上上下下的,因此我想該不是普通的情形。阿姨的枕邊有只合金的盆子。因為盆子亮晶晶的,所以覺得好稀罕。它被擱在二樓的阿姨枕邊的舊報紙上,裡頭有毛巾重甸甸地沉著。 我以為是阿姨病了。我一定問過母親的。母親怎麼回答,我又想不起來了。不過倒記得有下面幾句話: 「別跟人家說阿姨病了。萬一說了,警察就會來抓你爸爸的。」 我從二樓窗口往下望。我想,那是因為我要察看來往的人們當中有沒有警察。我不太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沒有光線,也沒有色彩,一片模糊的暮靄裡頭的記憶。 另外,也還有有關阿姨的片斷。 距田野浦約一裡遠的港埠,有一所以櫻花出名的地方。是神社的境內。這神社也是很古老的,春天的花季裡有拜拜。 我被父親帶去看熱鬧。記得父親讓我坐了鐵路馬車,所以該是五歲或六歲的時候。那一次,母親沒有同去。拜拜的時候,有熱鬧的市集。烙上神像的煎餅是這裡的名產。那時不曉得怎麼緣故,半路上父親要我先回家。是剛好碰上了野尾的人,把我託付的。 「爸有事情,你乖乖先回去吧。」 父親好像說著這一類話,哄幾乎就要哭出來的我。 我被鄰居帶著,坐了鐵路馬車,然後回家。母親看到我回來就說: 「哎哎,這孩子,怎麼自個兒先回來的?」 接著又問父親怎麼啦。 「爸說有事,要我先回來。」 我想,我是萬分委屈地說了這一類話。這時候的母親是什麼樣子,我當然記不起來。可是,這一刻想想,說不定母親的眼睛是烱烱有光的。阿姨沒在家裡。 我不曉得父親把我遣回去後,是不是在街上某個地方和阿姨見面。當我回到家時,阿姨確實不在家。這是因為阿姨那麼疼我,知道我出外回來,一定會挨到我身邊來的。 這件事是在阿姨生病以前或以後發生的,我也不明白。彷佛是父親發怒打阿姨的很久以前,也好像是很久以後。我完全理不出這些事情的時間先後次序。我能記起的片片斷斷,都是支離破碎的。 還有一件事是這樣的。 是鬧了火警搬到街路上的朋友家後的事。那兒,連少不更事的孩童也可以感覺出來,是個狹隘而且亂七八糟的家。屋裡,經常有種種人出出入入,見我父母。是因為遭了火災,大家過來慰問的吧。記得也是那一陣子以後的事,有一回父母親都一連兩天不在家裡。 這是因為我記得母親央求房東家的小孩和我一塊玩,而我便也和還沒混熟的小朋友過了難過的兩天之故。我是獨子,從來也沒有過過父母親都不在的日子,那種寂寞感,給了我深刻印象。 那件事,直到好久好久以後都使我覺得奇異。兩整天,父親和母親到哪兒去了呢?不過我倒從來也沒有問起過他們。不但如此,阿姨被父親毆打的場面,總使我有一種神秘感,以致有關阿姨的記憶,我也從來沒有向他們問起過。 長大後,我確曾向雙親問過幼時的一些模糊記憶,可是只有這一點,我靦腆得絕口不敢提。 3 有船進海灣裡來了。單調的引擎聲在水上蕩漾開來。對面的山和海邊的丘陵上,起了微微的回聲。船上,女人在掌舵,男人忙碌地在船舷上來回。 「也有那樣的生活呢。」 明子目送著船緩緩地駛過去,自語似地說。船所激起來的浪頭上,微紅的陽光閃耀著。不知在什麼時候,日影漸斜了。 明子在羡慕船家夫婦。那是和她自己比較之下而說的。我默然。我還是不要多說吧。說了,不知會惹出什麼麻煩。明子感情太豐富,如果在這樣的地方哭起來,那就不好辦了。我寧願在人家眼裡看來,我和她是一對安靜的夫婦。 「差不多可以回去旅社了。」 「嗯……」 明子順從地跟上來。也許站了這麼久,累了。我因為想了很多心事,倒不覺怎樣。不過我可沒有向明子透露出什麼。 旅社在松林裡。周圍用木頭做籬笆圍起來。它可以擋住外面的眼光,同時也有防風的作用。不過好像隨便哪裡都可以出入。入夜後,附近都不見人影子。 「回來啦。」 女傭人在玄關口迎接。 「我們回來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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