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假瘋子兇殺案 | 上頁 下頁 | |
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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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堂相當大,寺後的墓地也寬敞。寺園裡有那棵大銀杏,墓地也有小的,都停著像烏鴉的白色鳥。這裡的人都管它叫朝鮮鴉,是一種鵲鳥。公公為誕生于北陸的雪代,談了這一帶的鄉土史和地理。 婚後第三年,他們又回到睽違多時的夫家,剛好寺裡在做喪事。雪代已經回來過幾次,碰上葬儀,這還是頭一遭。 臨濟宗的導師,裝扮莊嚴極了。頭上戴著金絲錦高帽子,身上是紫衣和也是金絲錦的袈裟,手持拂塵,坐在有貝殼嵌鑲的黑漆曲椅上。雪代遠遠地站在寺庭裡,看本堂裡正在進行的法事。 過了一會,住持起身,踱到靈棺前。 「咦,爸爸看過去好高呀。」 雪代向身旁的丈夫說。 「嗯,是因為戴著帽子吧。」 丈夫也從那兒望著本堂答。 「佛教也管它叫帽子嗎?」 「不錯,明治初期,從外國進來了『夏波』⑥,可是沒有恰當的詞好譯,只好借用了禪宗的詞,叫帽子。」【⑥法Chapeau之訛。】 「懂得不少嘛。」 「從老爸那兒聽來的……那一頂帽子,有十五、六公分高吧。矮個子的老爸戴上,變得又高又大了。」 丈夫無聲地笑了笑。 年老的僧人,怎麼都是矮個子呢?雪代想。那是因為她想起了七年前,到北陸鄉下的分家來誦經的德蓮寺住持真典。他雖然還不算老,身材卻是矮的。多半是從年輕時起就那樣的吧。她的眼底映現了在蕭索的秋日裡,走在柴山舄對岸的矮小個子的真典。背景是陰沉沉的天空,所以越發顯得矮小。 可是,不曉得怎麼緣故,雪代總覺得真典的那種身影,在更早更早以前,而且還是孩提的時代就看到過了。在柴山舄看到時,也突地感覺到的,可是那一次很模糊。也許是夢境吧? 如果德蓮寺的那位真典和尚也像公公那樣戴上帽子,也許看起來更高。可是德蓮寺是真宗。真宗是不戴那種帽子的。 第二天早上,雪代來到公公的房間。這時公公把白木的靈牌擱在桌上,旁邊是硯臺盒,正在掀著佛經的書頁。 「早上,附近的村子裡又有了新佛⑦,得替他取個戒名。」【⑦日人稱死人為佛。】 公公這麼說明。 「我幫您磨墨吧。」 「勞駕勞駕。」 不愧是一家古寺,硯臺大而漂亮。在住持想著戒名的當兒,雪代拿起了那枝好大的墨條開始磨。想是上等的硯臺吧,好像會吸住墨條似的。 「好啦。」 公公似乎想妥了,握起筆,將筆尖浸在剛剛磨好的墨汁裡頭。白木靈牌上,給寫上了好大的黑漆漆的漂亮字跡,漆樣的墨色裡,冉冉升上了股股墨香。好像多年沒有磨過墨了,雪代覺得很稀奇。 「那麼是又要辦法事啦?」 「嗯。有病人死了,總是接連地又死人。」 公公好像很喜歡忙碌的樣子。 是一連兩天的休假,因此雪代決定和丈夫再住一晚。 在這樣的鄉下小鎮,根本無處可去。傍晚時分出去散步,沒多久就沒地方可走,只好回到寺裡。在進堂屋前,先到後面的墓地逛逛。過了矮牆上的門,馬上就是墓地了。天色陰暗處,在黑色墓碑邊有兩隻燈籠懸在半空中。她覺得陰森恐怖,可是丈夫在身邊,他的家又是佛寺,實在無法開口說心裡怕了,還是回去吧。而這時丈夫已經走過點上了火的燈籠前面了。 那兩隻燈籠吊在墓兩側的竹杆上,燈光淡淡地照出墓前的花和一些糖果等供物。是座新墳。 「好像剛做好的呢,所以才有供養。」 丈夫教雪代拜。雪代做了做合十的樣子,卻仍躲在他背後看,還是覺得不大舒服。 圓形的燈籠,是便宜貨,只糊著白紙。風雨來了,馬上就破了也無妨。白紙上沒有寫字,光是亮著燈火,令人聯想幽冥界。 「白紙糊的,看了不大好受呢。」 丈夫似乎也有同樣的感受,這麼說了以後又半開玩笑似地低語。 「老爸該在上面寫點什麼才是。光一個字,也一定不一樣的。」 「寫了字,也還是叫人不好受吧。」 雪代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會嗎?嗯,也許吧。那就畫家紋吧。畫上家紋,一定不壞。」 丈夫說著笑了笑。 後來,雪代忽然想到了什麼,幾乎叫出來。那是夜裡躺進床裡以後,因為久久不能入眠,便聽著丈夫輕輕的氣息想這想那。丈夫說的那句話,驀地裡在耳朵復蘇過來。 燈籠上畫家紋…… 五歲的時候,來接雙親的兇手,提的是畫上圓圈裡有鳳蝶的生田家家紋的圓形燈籠。據養父說,警方把本家和分家全部搜索過,他們的燈籠都未動過,數目也足。 但是,今晚她已經看到墓地裡吊著白紙糊的燈籠。是為了供養的,所以隨時破了也無所謂的廉價品。德蓮寺的墓地不是也可能有供養的白紙燈籠嗎?警方大概不會發覺墓地還有這種東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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