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黑色皮革手冊 | 上頁 下頁
五〇


  元子像是漫不經心地提到了自己店堂狹小的事。

  「以後店會越開越大的,」橋田寬闊的額頭已經變得紅通通了。

  「不過這家店是無法擴展的了。大樓面積的規格是固定的。」

  這話她是故意說給橋田聽的,也是在暗中埋下一個伏筆。

  「是嗎?雜居公寓大樓就是有點不方便。」

  「就是嘛。如果店再大一圈的話,我也可以想點什麼辦法了……」

  這時她好像才注意到似的,

  「啊呀,我只顧說自己內部的事了,真對不起。你們喝點什麼?」

  在兩個顯得一副無聊模樣的客人面前,元子笑著仰起上身。

  元子提到「內部的事」這個詞令橋田感到心情舒暢。這似乎表明他們所談的話是兩個人間的親密談話。他們點的酒上來了,他們相互幹了杯,橋田立刻將手繞在元子的背部。今晚的元子比其他任何時候都將身子往他身邊靠攏,香水也選用了香味濃烈的那種。

  「我說,你們的黑領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西裝也是黑的……是什麼人去世了嗎?」元子將眼神轉向兩位秘書。

  橋田一副緘口不語的樣子,另兩個男人也將眼睛瞅著杯子,他們和橋田帶來的醫生性格迥然不同。他們的臉看起來長相敏銳、身材也呈運動型體格。

  從他們無法立刻回答元子的問題來看,去世的似乎是某個有相當知名度的人物。雖說沒有必要保守秘密,但在酒吧這個場合,桌邊坐著不少陪酒小姐,看來他們無法輕輕巧巧地把事情說出口。

  從兩位都是秘書這點看,元子推測故世的是某個國會議員。不過今天如果是做頭七法事的話,只要查一下報紙就可以知道姓名了。

  秘書系黑領帶可以理解,但補習學校的理事長橋田也同樣穿著這身喪服,說明他和已故的死者生前有過交往。

  「看來我們穿這身衣服來這裡是比較糟糕的選擇啊。」

  這個叫安島的秘書頭髮又多又亮、三七分開,在他瘦精精的臉上浮出了苦笑。

  「就是啊。忙得都忘記從家裡另外帶一條領帶了。」

  村田頭髮全部梳理到後面,他將身子前傾,手裡捧著杯子隨聲附和著。

  漸漸杯子的數量增多了,整台桌子也熱鬧了起來。

  元子一邊和橋田說著話,一邊若無其事地豎耳傾聽著旁邊兩位秘書的談話,同時觀察著他們的舉止動作。

  兩個秘書雖然和女孩子們說著俏皮話,但也沒說什麼其他多餘的話。他們既不談論自己的工作,也沒有談到任何可以推測他們工作內容的事。

  兩個人的關係乍看挺親密的,但其實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談話內容也多少帶有他人之間的客套,這點從他們兩人的態度中也可以看出幾分。

  元子由此推測他們並非同一個議員的秘書,他們各自有著自己的「議員先生」。似乎是因為兩個議員先生之間關係密切,他們的秘書也因為工作聯絡,關係變得緊密起來了吧。

  這麼看來,這兩個秘書中的一個是今天做頭七的議員秘書,另一個則是和這個議員關係親密的議員秘書。從樣子看,村田似乎裝出一副快活的樣子,時不時又突然陷入沉思,元子推測他是去世的那位議員的秘書,而那個外貌俊朗的安島則受議員先生的託付出席了去世議員的頭七法事,此刻他似乎顯出一副完成義務後的解放感。

  顯然這件事並沒有給橋田帶來什麼煩惱,不過他也沒有掩飾自己履行了義務後的內心愉悅。他喜形於色,一手舉著酒杯一手挽著元子。

  然而橋田和兩個秘書之間的關係看似親密,但實際上不過是出於外人之間的禮節。橋田對議員秘書的態度在某些方面顯得較為謙和,而兩位秘書對橋田也並沒有顯出趾高氣揚的神情,可見他們的關係是相互依存的。

  那個橋田並不好好地和他帶來的兩個客人說話,只是一味地在元子耳邊竊竊私語。

  「欸,我說媽媽,你下決心了嗎?」

  旁邊的安島和村田正和周圍的女孩子們輕鬆愉快地有說有笑。

  「決心?什麼決心啊?」元子的嘴角浮現出了笑意。

  「你裝模作樣就不好了。我如此熱心地在向媽媽請求呢。」

  「你提到的那事,是真心的嗎?」

  「是真心的。我是喜歡你的呀。」

  元子覺得此刻的對話和傍晚時分那個獸醫談話很接近了。

  旁邊裡子、潤子、美津子等在和兩位秘書聊著天,她們的臉雖然對著客人,但是卻都豎起耳朵在聽媽媽和橋田的竊竊私語。

  喝醉了的橋田緊緊挨著媽媽。

  「好啊。」元子笑著點點頭,表示接受。

  「欸,什麼?你同意了,媽媽?」橋田睜大通紅的雙眼,緊緊握住了元子的手。

  「嗯,好啊。」

  「『好啊』,就那麼簡簡單單回答了,行嗎?我可不是在酒後胡言哦。」

  「我知道,以前你就提過多次了。」

  像是在說「謝謝」似地,橋田緊緊握住了元子的手。

  「不過不能立刻就這樣答應你。」

  「欸?」

  「我可是個女人啊。我也需要有相當的心理準備。不是在這種地方,我們應該選個什麼別的地方一邊吃飯一邊再說吧。」

  「那當然。」

  橋田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上的酒滴。

  「那麼我們黃昏在哪個地方一起吃頓飯,儘量在稍微早一點的時間,你還要到店裡去呢。」

  「好啊。到哪裡請我吃飯呢?」

  「就是啊。」

  說到這時他也顧忌起周圍,將嘴貼近元子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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