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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所以,表現要自然。戶谷站在一般憑弔人員當中,表情嚴肅。他很滿意自己的表現,雖然還是會感到不安。戶谷向四周張望,沒有發現注視自己的人。大家都低著頭,忍受著無聊而且毫無悲傷氣氛的冗長葬禮。

  該死的人已經死了。懦弱的丈夫即便活著,也得不到妻子的尊重,過著悲慘的生活,與其在世間苟且偷生,還不如為有能力的人做出犧牲。戶穀認為,藤島千瀨的錢將會對自己未來的發展大有幫助,並暗暗盤算著如何使用它們。

  憑弔者中沒有人真正為故人哀悼,因為故人在世時碌碌無為,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親友席上的人們也沒有流露出憂傷之情,只是象徵性地垂頭肅穆。

  輪到戶穀上香了,由於後面有人等著,所以沒有耽擱太久。戶谷穿鞋時,聽見後面有人叫他,一回頭,看見一個肥胖的男人。

  對方禮貌地向戶穀行禮,戶穀這才認出他就是那晚到藤島家打麻將的洋貨店老闆。

  「前幾日辛苦您了,今天您特意來參加葬禮,十分感謝!」洋貨店老闆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死者家屬。

  「哪裡哪裡,應該的。」

  「醫生您確實盡力了,但他還是走了。給您添麻煩了。」

  「您客氣了。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千萬別這麼說!」洋貨店老闆揮著手,「這都是命中註定的。他能在夫人身邊去世,又有醫生您的照顧,也可以安心地走了,無論如何,謝謝您啊!」

  「您也辛苦。」戶穀之所以這麼客氣,因為他是事件的目擊者,說不定還是自己的重要證人,所以格外尊重。臨別之際,戶穀還鄭重地對他彎腰致意。

  戶穀走出靈堂。他很久沒來過這裡了,這座寺廟歷史悠久,建築風格古樸,既然來到這裡,不如順便參觀一下,散散心。

  他爬上低緩的坡道,兩旁的樹木鬱鬱蔥蔥,戶谷年輕時也曾來過這裡,現在還記得山上有很多名人墓地。他當時似乎是在這裡和某個女人幽會,也不知那個女人現在怎麼樣了,十二三年前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些陌生了。

  憑弔者們正陸續走向門外,戶穀站在坡上,對靈堂的景象一覽無遺。屋頂是古銅綠的,欄杆和柱子呈現出歷經風雨的古韻。

  夕陽西下,四周一片赭紅,坡下似乎有所小學,不時傳來孩子們的喧鬧聲。

  戶穀想起了寺島豐,她才是最危險的女人。如果戶穀果真和槙村隆子結婚,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破壞。她身無分文、無家可歸,也就更加無所畏懼,這才是讓人害怕之處。

  眼下,寺島豐十分關注喪夫的藤島千瀨和戶穀之間的進展。那晚,寺島豐按戶穀的要求去參加橫武辰子的頭七,而戶穀到第二天早上才回來,當時她並未深究,只問了句:「只有實習護士嗎?」戶穀辯解事出突然,只能帶實習護士前去。這個女人疑心很重,也許她早已看穿了戶穀的把戲,只是沒有馬上揭穿。

  戶谷周圍古墓林立,青苔密佈的墓碑隱藏在厚密的草叢中。

  和橫武辰子及藤島千瀨丈夫的情況不同,寺島豐沒有親人,如果將她處理掉,不會有人向警方提出控訴,何況,她在醫院裡也不得人心,大家都忙於生活,一個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失蹤或死亡,也不會太引人在意。這一次,突破口就是孤獨,種種想法在戶穀的腦海裡隱約浮現,不過還沒有成形。

  突然,身後傳來腳步聲。戶穀回頭一看,居然是下見沢作雄。

  戶穀吃了一驚,下見沢卻鎮定自若,好像早就知道戶穀一定會在這裡。他背著手,一副自得其樂的表情。落日餘暉照著靈堂的屋簷,戶谷周圍暗了下來。

  「是你啊!你也來了?」戶穀先開了口。

  「你來這裡做什麼?」下見沢問道。

  「沒什麼。倒是你,來這裡做什麼?」戶穀不知道下見沢的來意,便盯著他的臉,想要發現什麼。

  下見沢沒有馬上回答,向前走了兩三步才突然感慨道:「藤島千瀨的丈夫還是死了啊。」他還是穿著褪色的西服,表情曖昧。

  「是啊!」戶穀簡短地回答,仍然盯著他。在夕陽的餘暉下,他的表情更難辨了。

  「是你診治的吧?」下見沢望著別處。

  「是夫人叫我去的。」

  「噢,很急麼?」

  「沒能趕上,」戶穀同樣回答得簡潔明瞭。對下見沢問話的用意,戶谷全然不知,但肯定不只是寒暄。他到底是在試探自己,還是有別的目的?戶穀不能確定。

  「我在憑弔者中看到你了。葬禮結束時想找你,卻沒見人影,沒想到你待在這裡。」下見沢突然話鋒一轉。

  「這麼說,你是特意來見我的?」戶穀半開玩笑道。

  「也不是,我很久沒來這裡了,就想到山上散散心,沒想到碰到了你。」下見沢眺望著遠處的風景。此時,夕陽已經消逝,墓地和叢林都籠罩在暮色中。

  「找我有什麼事?」戶穀問道。

  「就是你拜託我的事情。」下見沢回答。

  「什麼事啊?」

  「你忘了嗎?是槙村隆子的事情啊。」

  「是嗎,有什麼情況?」戶穀一直盯著下見沢。

  「她打來電話,答應了和你結婚,但是她有條件。」

  「條件?」

  「以前跟你說過的。槙村隆子很在意你有多少財產,你是不是跟她吹噓過?」下見沢嘲諷地看著他。

  「她跟你說了?」

  「不管怎樣,我還是你們的媒人,她想儘快看一下你的財產清單,否則不能安心。當然,這是我的猜測,她認為如果結婚,男女雙方應門當戶對。也就是說,無論是人品還是財力都不要有太大懸殊,經濟上的不平等會為日後的婚姻生活蒙上陰影。」下見沢繼續慢悠悠地說道:「我跟她說,戶穀你很想和她儘早結婚,她同意了,只是希望儘早瞭解你的財產狀況,這可不是隨便說說,怎麼樣,你準備好了嗎?」

  戶穀雖已想好從藤島千瀨那兒得到這筆錢,但也不能操之過急。

  「怎麼樣,有辦法嗎?」下見沢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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