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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橫武還在輕輕打鼾,寺島豐的口氣像是在宣告今晚那個呼吸就可能永遠停止,戶谷一時無言以對。

  橫武的小叔子找來的陪護正在擦床下的地板。

  「我……」戶穀在病房裡很不自在,「我有事,先出去一下,拜託你了。」

  寺島豐抬起眼皮,死死地盯著戶穀,什麼也沒說。

  「我很快就回來。」戶穀又懇求道。

  「您去吧。」她沒有再表示不滿,很平靜地答道。

  戶穀走出那間讓人喘不過氣的病房,他想出去走走,從壓抑中解脫出來,寺島豐今可能會有所行動,不,從表情和語氣來看,她今晚肯定會採取行動。戶穀這時跑出來,像是故意逃離案發現場。無論如何,他不想捲入寺島豐與橫武之間的爭鬥,如果一直待在醫院裡,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沉得住氣。

  戶穀開車來到大街上。街道兩旁霓虹閃爍,熱鬧非凡,行人們帶著愉快的神情,不會有人想到,就在這黑夜的一角,就是現在,一樁謀殺案正在上演。不知怎的,戶穀非常想聽到槙村隆子的聲音,跟她說說話,哪怕―句也好。

  他中途停下車,用公用電話撥通了槙村店裡的電話。

  「你好,我是戶穀,請問槙村小姐在嗎?」若是從前,他肯定會遭到無情的拒絕,但是,現在他不必擔心這些。

  槙村接過了電話:「您好,我是槙村。」

  聽到那久違的聲音,戶穀像久旱逢甘露一樣,眼前浮現出槙村漂亮的臉蛋。

  「好久不見了,我想和你見個面,現在能去你那裡嗎?」

  「今晚不行。」槙村馬上拒絕了。

  「十分鐘就好,你要是不方便的話,我們就在附近找個咖啡廳坐坐好嗎?」戶穀央求道。

  「今天真不行,我沒時間。」

  戶穀並非第一次遭到拒絕,因此也沒有太灰心,槙村能立刻接電話,已經讓他很高興了。然而,槙村接下來的話讓他更意外。

  「雖然今晚不行,您要是明晚有空,可以和我一起去聽波士頓交響樂團的演奏嗎?我剛好有兩張票。」

  要在平時,戶穀早就歡呼雀躍了,難得槙村會有這樣的好意,但現在,躺在醫院裡的橫武很可能會在今晚死去,他一時真不知該怎樣回答。

  「這樣啊……」他猶豫著。

  「沒關係,如果沒時間就算了,我只是隨便問問。」槙村立即解釋道。

  「不,我會去的,我正好也想去聽聽。」戶穀下定了決心。

  「您真的沒事嗎?我也沒問問您的安排就這樣邀請您,真是不好意思。不能一起去也沒關係的。」

  想到自己拒絕她之後,可能會是別人與槙村同行,戶谷心裡頓時充滿了嫉妒。

  「不,我去,我們在哪裡見面?」他急切地問道。

  「您五點半之前能到我的店裡來嗎?」槙村好像不再矜持了。

  「我一定準時到。」戶穀再一次肯定道。

  「那我等您。」槙村回答道。

  雖然此時,戶穀有好多話想要對她說,想聽到她體貼的話語安慰自己的心靈,可是沒等他開口,對方就掛了。走出電話亭,他茫然了,不知該去哪裡,他不想在這時去找藤島千瀨。藤島和橫武有很多相同之處,戶穀並不愛她們,只是從她們那裡要錢,她們都是毫無魅力的有夫之婦,現在,戶穀最想見到的只有槙村。他也不想給下見沢打電話,與其跟他談一些無聊的東西,不如找些有意思的事情來做。他的心裡難受至極,實在無處可去,只好走進了酒吧。

  酒吧裡也沒意思。當心靈感到寂寞的時候,無論怎樣都無法融入外界熱鬧的氛圍,喝起酒來也沒什麼味道,戶穀只待了一個小時就走了。走出酒吧,他還是不知道該去哪裡,於是又向俱樂部走去,平時都是帶著女人過來,今天卻只有自己。

  很久沒來這裡了,他叫了位小姐陪他跳舞,那個女孩個子很高,舞也跳得相當不錯,但他再怎麼振奮精神,情緒都非常低落。在酒吧裡他喝了不少酒,來到這裡又喝了些,但醉意全無。戶谷一直想著橫武的命運。

  本來,他現在應該往醫院裡打個電話,但他非常害怕從寺島豐那裡聽到任何變故。戶谷覺得只有一個舞伴有些寂寞,又把吧臺上兩個閑坐著的女孩叫過來。今晚,他想盡情揮霍,不斷給那幾位女孩要酒,儘管如此,腦海中還是擺脫不掉昏暗的八號病房。過了十點,俱樂部的人開始多起來,戶穀開始有些醉了,但心情依舊陰鬱,與無盡的黑暗交錯著。

  俱樂部的表演開始了,一個菲律賓人唱完歌後,一個漫畫家出現在舞臺上。他讓在場的人隨便寫個字,然後馬上就能把字變成一幅畫。在場的大多是外國人、有人寫了個「smith」,那個畫家隨便添幾筆就把它變成了妙齡女郎的頭髮或一件百褶裙。戶谷被那個畫家用手指點到,搖搖晃晃地走上了舞臺,已被酒精麻醉的身體和未醉的心,像是熱水與冷水攪伴在一起。戶谷在那張大白紙上寫下「kill」後,長長地舒了口氣。畫家看到這個單詞,誇張地聳了聳肩,在座的外國人哈哈大笑起來。那位畫家很認真地看了「kill」一會兒,然後拿起筆,把這個單詞畫到一張床上,床上仰面躺著一個女人……

  戶穀離開了那家俱樂部。是的,沒必要把這件事想得那麼嚴重,就像那幅漫畫一樣,殺人也會成為對人生的一個幽默的諷刺。戶穀努力讓自己這樣想,好讓自己從壓迫感中解脫出來。

  回到醫院時,正好是十點四十五分,因為自己一進門寺島豐就跟了過來,他覺得寺島豐可能已經動手了,不由得看了一下手錶,所以他記得非常清楚。

  「橫武已經病危了!」寺島豐笑得很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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