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壞人們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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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武不時發出一點呻吟聲,她並未恢復意識,應該是在做夢,這樣的聲音也只能再聽幾個小時了吧?病房裡彌漫著黑夜的氣息,讓人產生了無邊無際的沉重感。 「我已經打過電話了。」寺島豐回到病房向戶穀彙報。 「誰接的?」戶穀神情緊張,連忙問道。 「當然是她小叔子了,我打電話叫他過來了,順便把情況說了一下。」 「他來嗎?」 「他聽完嚇了一跳,說馬上就過來,但他沒說要一直守在她身邊,肯定是跟誰輪流著來吧,應該會是哪個親戚。」寺島豐猜測道。 「但是,病人隨時可能死去。」戶穀有些擔心。 「不會有事的,那些人巴不得她死了呢,就算是找個陪護,也只是幫幫忙。」 一切如寺島豐所預料的那樣發生了。 橫武的小叔子接到電話後不到一個小時就開著車急急忙忙趕過來了,他身材肥胖,個子很矮,看上去就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他默然地站在橫武辰子的床邊,兩隻手揣在褲子口袋裡,低頭凝視。 「醫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向戶穀發問。 戶穀解釋道:「病人突然感覺身體不適,就來醫院看病,我們檢查後發現她的心跳很弱,就把她安排到這間病房裡。一個小時前,她的病情突然急劇惡化,看著她那麼痛苦,我們就給她進行了注射,之後她就一直睡到現在。」 聽完戶穀的解釋,橫武的小叔子臉上並無擔心之情。「醫生,能治好嗎?」他似乎只對這個問題比較關注。 「目前情況非常危險。」戶穀嚴肅地回答。 「你指的危險是什麼?」他又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從提問方式看,與其說他關心嫂子的生命,不如說他是在害怕她會活過來。 「這樣,也就是說她有可能救不活了?」他再一次問道,像是希望從醫生處得到肯定的回答。 戶穀對他說:「總之,她現在的情況非常危險,這是事實。」 醫生一般不願意向病人家屬詳細說明病人的具體情況,因為這只會讓家屬增添不必要的擔心,並無好處。現在,這個習慣之舉幫了戶穀大忙,如果被問很多問題,他真怕露出馬腳。 好在橫武的小叔子並未深究,「要是這樣,一切就交給醫生,拜託醫生了。」他的態度顯得很沒有禮貌。病人家屬一般都期望病人能早日康復,對醫生總是很客氣,而從橫武的小叔子這裡卻見不到半點那樣的態度。或許是因為他希望嫂子早點死,所以故意想惹醫生不高興。 小叔子離開後不一會兒,陪護就過來了。這個陪護二十多歲,個子很矮,臉圓圓的,鼻子很塌,嘴唇外翻,目光呆滯,看上去傻乎乎的。 正如寺島豐所料,橫武的小叔子並沒有安排親戚過來照料,對於這樣一個重症病人,他只派了一個女陪護。這個女陪護照顧病人雖然非常細緻周到,但並不機敏,派這樣一個人來,很清楚地表明瞭他的用心。 「我說得沒錯吧?」寺島豐斜睨著那個愚笨的陪護對戶穀說道,「橫武的小叔子盼著她死呢!對一個病危的人棄之不管,就派個陪護過來,不正好說明橫武在家裡不受重視嗎?」 「是啊。」戶穀也覺得有些過分,橫武的小叔子明知嫂子可能會死,不但自己不來照顧,也不讓親戚們過來探望。 「這樣更好,」寺島豐在戶穀耳邊低語,「那個陪護什麼也不懂,橫武的家人都沒在身邊,以後也沒權利過來找茬——不,估計他們根本沒那個心思,本來就巴不得她早點死呢!」 橫武依舊躺在床上安睡,發出輕輕的鼾聲,像是在做著什麼美夢。戶穀給她把了下脈,她的脈搏跳動得很快。 「醫生,」寺島豐說,「我會一直在這間病房的。」她故意調高聲音,讓陪護也能聽清楚,「這麼嚴重的病人,我會一直看護的。」寺島豐這麼做也是為了不讓其他護士再靠近這間病房。 寺島豐在醫院很不受歡迎,別的護士都很討厭她,對她敬而遠之,護士長既然主動去八號病房,別人自然不會再過去,而且,這樣還會產生另一個良好的效果:一直安排護士長照看一個重症患者,即使病人死了,家屬也必定會表示感謝。 由戶穀親自給橫武診治,也含有同樣的目的,院長和護士長親自照顧一個病人,會讓人覺得醫院的服務特別熱情周到,此外,橫武的小叔子找了個頭腦不怎麼靈活的陪護,也幫了戶穀大忙:有病人家屬親自找來的陪護在場,出事時人們也很難產生疑問。 「鎮靜劑快沒作用了,」寺島豐說,「再給她打一針吧。」 「隨便吧。」說完,戶穀走出了病房。 回到院長辦公室,他心裡七上八下的,應該說,計劃進行得很順利,但為什麼自己如此不安?本來,他想暗中處理掉橫武辰子,因為很多犯罪行為最後會暴露都是因為有共犯存在。但是,戶穀不得不服從寺島豐更高明的計謀,可以說,寺島豐現在已經慢慢地控制住戶谷了。憑寺島豐沉著冷靜的行事風格,這次的計劃肯定會成功,但他們以後的關係會怎樣?她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與其說戶穀現在是對殺害橫武感到不安,倒不如說他是在焦慮已經看得到的黑暗未來。 夜晚。 寺島豐沒有再來院長辦公室。戶穀走到八號病房,寺島豐正站在橫武的病床邊,看到戶穀進來,她無聲地笑了,是令人髮指的冷笑。戶谷又為橫武把了下脈,她的脈搏比先前更快了。她還在沉睡,粗糙的皮膚格外顯眼,頭髮不但已經失去光澤,還有些發紅,淩亂地披散在枕上。眼睛依舊半睜著,嘴微微張開,呼吸時傳來一陣口臭,不是戶穀熟悉的味道,而是病人身上特有的臭味。 「你一直在這裡嗎?」戶穀問道, 「嗯,因為今晚太重要了。」寺島豐回答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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