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宦海沉冤 | 上頁 下頁


  「叫秀彌,蠻不錯吧。」鄰座說。

  跳完了舞,雙頰泛出紅暈的秀彌往局長跟前坐下來。

  局長馬上端起杯子遞給她。

  「不敢當。」

  局長替她斟酒,秀彌粉頸低垂微笑著。是下巴豐滿的紅粉佳人。明眸動人,不過大體上北海道女子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

  秀彌把乾杯了的杯子遞還給局長。

  「局長先生喝的是這邊的酒吧?」她說著要給回敬的玻璃杯裡注滿威士忌。

  「不,普通酒就行了。」局長說。

  「啊,是嗎?那麼,請,」秀彌端起了酒壺。

  那樣子的一來一往,山田冷眼看在眼裡。伺候在山田跟前的是徐娘半老的藝妓,肥胖得像頭白母豬。

  這時服務生進來,對當地人的一個打了耳語。那當地人望瞭望局長這邊,猶豫一下之後對服務生吩咐了幾句什麼話。

  服務生躡著腳走到山田跟前來,悄聲告訴他:「對不起,東京來電話……」

  「給我的?」

  「不是,是找局長的。說是局署的先生打來的。」

  山田側頭瞧了一下局長。秀彌已把座席挪至局長近旁,正喜逐顏開地交互更酌。

  山田事務官默不作聲起身離座。

  會場漸漸嘈雜起來。末座的一人由三弦琴伴奏唱起「追分節」(一種哀調的民謠)。

  聽著那歌聲逐漸從背後變遠,山田由服務生帶路走過長廊子。

  「是這裡。」

  電話室裡,被取下的聽筒擺在那兒。山田關了門,捏起聽筒摀在耳朵。

  「喂喂,我,是山田事務官,是那一位?」

  「山田君嗎?我是黑川……」黑川是糧食管理局第一處長。

  「噢,是處長先生呀。」

  「局長呢?」

  「是的,局長正在聽取市政府首腦部的陳情。」

  「是嗎?」

  好在電話室的門關著,宴席的喧鬧聲被擋住進不來。

  「能不能馬上請局長來接聽?」糧食管理局第一處長的黑川經由聽筒用急切的聲音說。

  「是的。」

  山田事務官看看表。快要九點了。心想:局署的處長待在辦公室到這樣一個時分,當不是尋常的事。預算編制期雖然挨近了,但還不是十分火急的時候;也沒有聽說過目前可有什麼緊要問題。更何況,黑川處長一向總是提早下班的人。

  山田直覺到准發生了什麼不平常的事態。這是憑多年的經驗。這經驗使得他在局署當成活字典。

  「是有火急的事嗎?」山田鄭重其事地反問過去。火急才來電話,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山田某是局長的隨員,也得為局長著想,看看局長方便不方便嘛。山田假藉上司的威名來令對方焦急的習性,在這個應對裡也藉煞有介事地為難人而表露出來。

  「十分火急!」黑川處長答。

  山田事務官聽出那口吻帶著沉痛的意味。還是准發生了什麼問題,山田心想。

  「不必告訴局長是什麼事也可以嗎?」山田又說。

  這是考慮到正在及時行樂的時候,被請出來接聽東京打來的電話的局長的心情的。不,這是提醒黑川處長也得斟酌局長方便的。

  「嗯,那麼,」處長似也想到這點,逡巡起來。岡村局長是奔放不羈的性格,是不好惹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大聲怒斥處長這等人。

  「不,還是請局長親自接聽。」黑川處長說。

  既然對方如此堅持,隨員也不好進一步問下去。

  「那麼請稍等。」

  「不過,」處長趕忙探問道:「局長果真是正在聽取陳情嗎?」

  「是的,不過現在已告結束,參加宴席了。」

  處長又是一陣沉默。中斷局長的歡樂還是得考慮一番的。山田想著要對方隨後再打過來,可是黑川說道:「不,還是請局長出來接聽,很要緊的事嘛。」

  「知道了,我現在就去請他來。」

  不出意料,還是有要緊事。到底是什麼呢?順著走廊返回會場的山田覺得興趣盎然:不知會有什麼緊急報告?看來,不是什麼好事兒的樣子,那才是令人痛快喲。

  返回大廳一看,岡村局長已把秀彌拉在身旁,看著其它藝妓在跳著「大漁節」(漁夫的民謠)。

  「局長,」山田爬近他身旁(日本人通常跪坐或盤坐于榻榻米上或地板上吃飯飲酒,山田要跟上司的岡村講話得爬過去),打耳語道:「現在,黑川處長打來電話,說要請局長接聽,說是有事情要直接報告局長……」

  岡村局長聽了耳語,起身離坐。在座的人似不經意地目送著若無其事地走出大廳的局長。他還是今夜的主角。

  伺候他身旁的藝妓秀彌跟著出去走廊,好像是要替他帶路。局長的中途離席是由事務官的耳語開始的。所以在座的人誰都不以為他是去洗手間。想知道原委的二、三人,自然而然聚到留下來的山田事務官這邊來。

  山田裝蒜,只管看著前面的大漁節之舞。

  「山田先生,」農林省駐當地的事務所長手持酒壺,挨近他一旁說道:「來一杯怎麼樣?」

  「那真多謝……」山田事務官規規矩矩行個禮,用雙手捧起前面的酒杯。

  「你也辛苦了,陪同局長諒必好累吧。」所長慰問山田隨行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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