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魂斷山崖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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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坐了半小時,覺得有些渴睡而站起來,準備舉步往山麓的通道走去時,又把腳停下來。 青塚看見一個男人站在這山路下面銜接村路的地方。發現這個男人就是剛才攀登斜面那戴鴨舌帽,穿黑色毛衣的人時,青塚閃身躲在樹後。原本不想躲藏,但剛想到警察,所以一時間本能地躲起來。 從他的位置來說,鴨舌帽男人朝著山路下面站著。他似乎四周張望著,第一次看到時,由於距離遠,看不清他的面貌,現在距離大約二十公尺而已,看得清清楚楚。是個瘦男人。大約四十六、七歲,鼻樑高聳,面頰略陷,容貌還頗端正。因為戴著帽子,髮型不清楚,不過,也許更老些也說不定。戴上帽子時,男人看起來比較年輕。 這男人一度仰頭看這邊的山路,因此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面目。是個高尚的紳士。到底是從都市到溫泉來渡假的。 那男人仰頭看這邊,可能是考慮登上山路到這裡來,但又馬上改變了主意,從左邊走去,消失于樹木背後。 在那男人走後,青塚走下來,到那男人站立的地方,停腳張望他的背影,看到黑色毛衣已經走到山麓與桑田之間的路了。 那男人是這上山溫泉的旅客嗎?剛才阿菊說沒有看過這個人,但如果是昨夜新到,住宿別家旅館的客人,她當然不知道。在這麼想之間,那男人已從桑田那邊的路轉彎不見了……事情只是這樣而已,所以當時青塚並不感到懷疑。 青塚對鴨舌帽產生懷疑的是第二天。而且可能因為在泛黃的榻榻米上閑得無聊,瞪著天花板吞雲吐霧時,忽然想起來的。 那男人到底在那裡做什麼?—— 如果是新來的溫泉客,不可能到山谷去亂走。儘管這裡沒有什麼值得參觀的地方,但也未免太奇特。況且看起來是個正正派派的中年紳士。 起初想到也許是植物學者,但忙碌地登上斜坡的樣子看來卻似乎不像,手中連一枝草葉都沒有拿著。如果要解釋為沒有找到想要的植物,他的行動卻未免怪異。他給人的感覺是一度從斜坡下到山谷,然後重新上來。 ——他是在山谷裡尋找什麼吧? 想到這裡,青塚忽然產生了好奇。這也是由於閑得無聊而來的,他特地脫下和服,換上運動衫和長褲。要到那個地方去,穿木屐不方便。 少有地脫下旅館的和服後,他特地向好奇地看看他的經理借用拐杖,朝桑田那邊的小路而走。今天不是與阿菊約會的日子,讓經理看見也不必緊張。說到阿菊,等一下她也會和其它女服務生去采山菜吧? 3 青塚改變方向,往山谷那邊走去,需要走好長一段路才會到達山谷入口。 山谷入口被長草掩蔽著,一邊是樹木茂密的斜坡,左邊由裸露的岩石崖壁開始,愈進去崖壁愈高,直到山谷盡頭。山谷內成彎曲狀,從路面看不見正面,漸漸進去才漸漸展現崖面。從路的入口到崖壁盡頭大約一千五百公尺,中部相當深。 青塚以旅館的拐杖敲著草進入裡面,一會兒就看見了昨天的男人攀登的斜坡。停腳看時,斜坡上頭正是和阿菊一起看到男人的地點。 青塚抓著灌木,慢慢走下斜坡。那一帶沒有任何變化。便又往裡面走。谷底寬廣,一片雜草,青塚沒有目標地想走到盡頭再折回來。 片刻後,來到草中滾落著大石頭的崖壁正面下邊。到處有落石。從入口處漸漸攏高的斷崖,到這裡已達十五公尺之高,崖上雜木林嫩葉翠綠。 走在落石之間的青塚看到有一處雜草傾倒不起,而且是斷續的,好像倒地的草經過一段時間後又挺起來的感覺。 把這傾倒的草與戴鴨舌帽男人的行為連結起來是很自然的事。從這斜坡攀登上去的男人,一定和這些草有關。因為明顯地可以看出這是最近加諸這些草的人為痕跡。 青塚穿梭于大小落石之間,這時他看到在一顆相當大的落石下有一些黑黑的東西閃閃發光。 他窺探了一下,原來是小型相機碎片撒滿草地。相機一定是用力摔的,否則不會碎成這個樣子。機體分裂成兩半。裡蓋脫落,透鏡破碎飛散,其它部份也都分散於草叢間。 青塚拾起碎片,但毫無用處,便又放回地下。這時發現了另一樣東西。趨前一看,是從相機掉出來的底片。大約有一半的長度從暗盒中掉出來,離開滾動條卷著草,變成黑色。 青塚把底片拾起來,未拍攝的部份似乎還留在暗盒內。他把底片塞入口袋,抬頭看看高聳的崖上。相機摔得稀爛的原因,一定是從崖上面掉落下來的關係。 這時,他又看到兩三公尺前面的草上覆蓋著土,就在那顆大落石旁邊而已。他以拐杖撥了一下土,發現土下面染成紫紅色。那是血跡乾涸以後的顏色。 青塚倒抽一口氣,看著紫紅色的塵土,接著又以拐杖深深挖下去。不過,土只是薄薄一層覆在草上,下面並沒有血的原貌,出現的是染成同色的草而已。 看到這裡,青塚已經明白了。這些土是為了不讓人看見草上的血跡而覆蓋的。顯然的,這是人為的。 青塚把傾倒的草和這些草連接起來。躊躇一陣之後,好奇心戰勝了他,決定延著傾倒的草探個究竟。初夏明亮的太陽使他膽大。 那是在斷崖左側邊端,但看上去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也不覺得有什麼怪異現象,只是靜謐的穀底罷了。 不過,青塚看到了崖下有個類似橫穴的窪地,這窪地前面放著兩顆小落石,彷佛做為阻擋似的。彎下腰探視兩石之間黑暗的洞內。 開頭什麼都看不清楚,眼睛習慣後,模糊看見白色短棒之類的東西,把眼睛湊近穴口,仔細一看才知道白色短棒原來是人的腳。 青塚好像叫出了聲音,發現周圍沒有人才對自己的聲音感到害怕,拼命往回走。 上面有人在叫喚他的名字,事後很久才發現那是阿菊的叫喚聲。 「你,你……在那裡做什麼?」阿菊接著問,她仍穿著那棗紅色衣服,站在斜坡上的路邊。 「哦。」青塚這時才清醒過來似的,向阿菊招招手。 「什麼事?」阿菊遠遠地問。 青塚驚魂未定,只一個勁的招手,說不出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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