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湖底的光芒 | 上頁 下頁
二二


  「這個好像有點不正常。像高原光學這種大公司,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優厚。況且,我們才因凱艾光學的事,內部受了很大的打擊。如果勉強說是救濟,或許說得過去,但是,這種全面性的援助,他們的居心就令人費解了。」

  聞言,加鬚子也無法解釋,如果說對方一片好意,那麼對方明明是生意人,而且弓島總經理乃是業界有名的厲害角色,僅憑好意,不足以成為充分理由。

  「我也不太清楚。再觀察一段時間吧,我想不久他們就會提出條件了。」

  倉橋似乎有話要說,卻改了主意,簡略報告當天工作情形後,施禮退出。

  「我先走了。」

  「真是不好意思,讓您等這麼晚。」

  加鬚子送倉橋至玄關,他孤獨的背影在夜閽人靜的街道上曳著長長的黑影。彷佛間,倉橋市太的孤獨逐漸與月光融成一體。

  雖然倉橋不曾表示過,但加鬚子能瞭解他的心意;他對加鬚子細心的體恤是他完全投入工作的力量。無可諱言,在丈夫去世後,工廠一點一滴的成長都是倉橋的功勞。

  加鬚子暗地裡希望小姑多摩子能和倉橋有所來往,不過雙方似乎都沒有興趣。多摩子不欣賞倉橋這種工匠型的男人,她仰慕的是大都市風流倜儻的男人。有如她姣俏的容貌,多摩的性格也外向奔放。每次返回岡穀,她總不忘記揶揄倉橋兩句。

  雖然倉橋不太在意,加鬚子明白他也不喜歡多摩子這種類型的女孩子。但是,她不忍心看倉橋一直打光棍下去,同時她也明瞭倉橋的心意,若是他不結婚,對加鬚子也會有壓力。頭痛的是,現在如果失去倉橋,中部光學馬上會崩潰。

  倉橋個性樸實,八成會和高原光學的弓島總經理合不來。但是若依倉橋的主張,中部光學只有跟那些二流相機公司來往的機會,勢難有所突破發展。因此高原光學的建議無疑是加鬚子的一線希望。

  時下,高原光學廣受惡劣抨擊。大家指責他對待衛星工廠的作風卑下、苛酷、無情。然而仔細分析,這些責難乃是針對高原光學合理化的經營方式所發。過去,傳統的溫情主義包袱壓得人人喘不過氣,合理的經營理念亦無法落實,因此,許多公司企業紛紛被淘汰。加鬚子覺得,研磨鏡頭的衛星工廠之所以譴責高原光學,動機不過是緣於落伍的溫情主義作祟。若從這個角度來看,高原光學的迅速成長應歸功於他本身擺脫傳統束縛,落實合理經營所致。若是準備與高原光學訂立契約,加鬚子打算依據此一想法與之交往。

  問題出在對方的態度。今天晚上在淺間的聚談,只能算是事前刺探。為了揣測中部光學的意願,高原光學尚未提出太多具體條件。稍有說明的只是他們即將進口新型的鏡頭研磨機,希望將原本的兩部研磨機出借給中部光學使用,以及可以提供融資等。不過這兩件事都必須等到正式交涉後才能有明確結果。

  話說回來,最令加鬚子憂心忡忡的是山中與森崎這兩位惡名昭彰的人竟然跟隨在弓島身旁。公司若要經營穩當,必須遠離居心叵測者。但是,弓島總經理似乎拿他兩人當親信,這其中不知原委為何。

  歸途的車上,弓島曾說不久準備跟那兩人斷絕來往。但是事情未明朗前加鬚子仍不免難安。

  尤其是山中重夫,他簽發空頭支票結清凱艾光學債權人的債權,動機分明就是詐欺。他使用卑鄙的手段從債權人手裡騙出切結書,其詭怪的行為與其說是犯罪,寧可說是蓄意詐欺。

  那天以後過了三四日,加鬚子一直沒有接到任何弓島的消息。不過一想到弓島暗地裡在調查中部光學的生產狀況、生產量、產品質量等,她就禁不住緊張,於是交代倉橋加強檢查與驗貨。

  這種情況持續一段了時日。有一天,當加鬚子正在查對帳簿時,倉橋激動的走進辦公室。

  「社長,聽說山中和森崎準備創設新公司。」

  「啊!真的?」

  「好像真的。我也是從別的地方聽來的,不過消息的可信度很高。」

  「新公司?是什麼樣的新公司呢?」

  「他們吃這行飯時間已經不短了,恐怕也只能重操舊業,搞搞光學。」

  「新公司在什麼地方?」

  「唔,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人說高原光學的弓島總經理是贊助人之一。」

  「奇怪。森崎先生才倒閉不久,而山中也是在東京惹了禍才逃到這兒,也許森崎是共犯沒錯,但是,他們兩人怎麼可能大模大樣地開起新公司呢?」

  「可能是背後有高原光學撐腰吧。即使東京的債權人知道這個消息,一聽說是高原光學支助的,當然不會提出告訴。就算提出告訴,恐怕分文也拿不到。倒不如抱一點希望,反正有大公司幫忙,也許他們兩人會賺錢,到時候和解也許能收回部分債款。到時候,說不定債權人反而搖尾乞求山中和森崎呢。」

  倉橋的分析不無道理。因為研磨鏡頭的衛星業者一窮二白,立場薄弱,受了騙提出告訴,往往也是無疾而終。不如靜觀其變,看看是否能夠收回一些債款。如果僅是森崎和山中兩人合資新組公司,屆時業者不會有人與之交往,受騙的債權人將群起採取法律行動;但是現在有高原光學幫忙,債權人有希望換回一點債款。所以斷然不會貿然行動。

  「他們兩人可真是足智多謀。」

  倉橋佩服地說。

  「但是,我覺得事有蹊蹺。」

  加鬚子想起弓島在汽車內握著她的手向她低喃的話,他分明說不久後將與兩人斷絕來往。

  難道成立新公司是森崎與山中掩耳盜鈴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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