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復仇女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你的事為什麼也不告訴我一聲,真是個怪脾氣。」阿部為了不讓酒保聽見,壓低聲音帶著責問的口氣說。

  桐子沒立即回答,微微笑了笑。隔了一會兒,她直率地道歉:「一言難盡啊。真對不起!」

  「從報紙上知道了你的事,很想見見你,可你老是不在。」阿部也給她要了杯兌蘇打水的杜松子酒。

  「嗯,我那時候每天要去警署。」

  「打個電話告訴我也行嘛。」他話裡充滿了抱怨——桐子默不作聲——「噯,你換了家酒吧,是不是那件事使你呆不下去?」

  「嗯。」桐子沒否認。但她的表情很平靜,並沒有一絲沮喪。

  阿部好久沒見桐子的這副獨特神態了。他打算好好問問她,但店裡人多嘈雜又夾進煩人的音樂聲,沒法細談。

  「我有話對你說,」他說,「店什麼時候關門?打烊後,想出去走走,跟你聊聊。」

  桐子嚼著浮在酒上的櫻桃:「十一點半,你等我?」她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爽快。

  阿部等在通往大道的拐角上,桐子就象在「海草」那樣,拾掇完畢,朝阿部走來。

  「在哪兒談?」她問。這個時候咖啡館都關門了,而且阿部也不打算深更半夜再去喝點什麼:

  「邊走邊談吧。」

  「好的。」她跟了過來,似乎有點興高采烈的樣子。

  他們避開車輛不絕的大道,走在靜僻的小路上。這一邊是宮苑長長的宮牆,那一邊卻有些夜女神聚集著站在屋簷下。

  「你的證詞我從報上見到了。」阿部隨著腳下緩慢的皮鞋聲說著。

  「噢。」桐子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那是你的真話嗎?」

  ——一問起她的證詞是不是真實,桐子立即用異常平淡的聲調說:「我沒說謊。我的事我自己最清楚。」

  「是嗎?」阿部說完,好一陣子沒再開口,腳邊刮來了簇簇寒風。

  「這麼一來,大塚律師在社會上的前程就被斷送了啊。」阿部喃喃地自語。

  「是這樣嗎」桐子疑惑地問。與其說是疑惑,還不如說對此毫不理解。

  「就是嘛。正因為大塚先生的名聲大,那種醜聞一披露出來,也就意味著在社會上將會被人們唾棄。」

  兩人沿著曲折的路走去,一邊仍是昏暗的宮牆,另一邊卻到處掛著紅燈籠,一群女人喧鬧著擦身而過。

  「我想你的復仇目的達到了。」阿部故意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但他是下了決心才把這句話說出口。

  「這是什麼意思?」桐子的聲調一點也沒變,雖然看不清她的神態,但可以想像得出,象她這麼個人是不會轉動一下眼珠子的。

  「你從前為了哥哥的事,不是曾經拚命地求過大塚先生嗎?」阿部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然而,大塚先生回絕了你的請求,也許是把付不出高額的辯護費作為理由吧。當時,你憤慨極了,因為你特意從九州趕來,想仰仗律師大力來洗刷你哥哥的冤情。那時候,你准是哭哭啼啼回了九州。」

  說到這兒,少女打斷他的話,平靜地說:「阿部君,你的意思是,大塚先生為這件事栽了跟頭,就算我報了仇?」

  「你不這麼想?」

  「不這麼想。」桐子毅然地答道,「這樣我還不解恨哪。過些日子,大塚先生一定又會東山再起。但是,我的哥哥卻死了,而且背著殺人的罪名。」她最後的話裡,分明流露出真實的感情。年輕人從他倆身旁冷漠地走過,在旁人眼裡看來,這似乎是對戀人,深夜還情話綿綿,悠悠地逛馬路呢。

  「那你現在還不滿意啊。」阿部追問道。

  「不滿意。如果說我滿足了,那是謊話。」

  阿部下了很大的決心又說:「我說的是假設。你是有計劃地向檢察官作了這樣的證詞,是不是?你就想以此來復仇的吧?」

  「我並不是有計劃在檢察官前作這個證詞的。」桐子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她邁出的步伐還是這麼平穩堅實。

  「不。這是個假設。我說你這麼做又是怎麼想的呢?」

  「你說呢?」桐子反問道。

  「我想你會覺得達到了目的。」阿部說。

  「不,我還不這麼認為。大塚先生准又會重新站起來,象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喪失生命力的。這樣,我還不能罷休呢。」

  阿部穿著大衣,背上卻感到一陣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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