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復仇女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阿部邁開步,桐子猶猶豫豫地跟了上來,阿部這才算放下心。

  「這個人在哪家公司做事?也是你們店裡的客人?」阿部走著,還把信子的那個戀人當作話題。因為方才見那人穿了件講究的西裝大衣,這也是為鬆弛一下緊張氣氛而故意東拉西扯地說著。

  「不,不是客人,是我們店裡老闆娘的弟弟。」

  「噢。」阿部做出副意外的神情,其實他對此毫無興趣。這時,已經走到一家燈火明亮的咖啡館門前。阿部用肩推開門,桐子正象他希望的那樣跟了進來,阿部這時心裡才落下塊石頭。

  大塚律師查閱了柳田正夫殺死放債老嫗一案的卷宗之後,發現了一些疑點。在現場勘查報告中,有這麼一段話:

  這間面積為八疊的房間,西牆放著一隻衣櫃。勘查時,見衣櫃第二和第三只抽屜半拉開,露出被翻騰過的衣物,抽屜歪斜著,左端比右端歪出十公分左右。衣櫃右下部有兩扇門,左門被撬開鎖,右門未見破壞痕跡。

  引起律師懷疑的也就在此。抽屜的左端比右端歪出十公分左右,抽屜是歪斜著被拉開,這是怎麼回事?一般說來,開抽屜在正常情況下,拉開抽屜時總是左右平均用力,當慌慌張張或是心急火燎的時候,才會出現抽屜右端比左端多拉出來的現象。這是因為無意中右手拉抽屜的力大的緣故。但是,在現場勘查報告中,分明記著抽屜左端拉得特別出。這又意味著什麼呢?這就是說,作案的兇犯在慌亂中左手無意多用了力。這就充分說明作案開抽屜的犯人是個左撇子!

  還有,衣櫃右下端的小櫥門,左邊的門鎖被撬開,右邊的門卻完好無損。衣櫃下端的小櫥門靠右邊,假設兇犯站在拉開抽屜的那個位置上,或是沒挪幾步要打開衣櫃右下端的小櫥門時,慣用左手的人自然開左邊那扇門,慣用右手的人就會開右邊那扇門。這麼推理不是合乎邏輯嗎。這一點似乎也能證明兇犯是個左撇子。

  這麼一想,再瞧瞧驗屍報告上寫的:

  前額左側有拇指般大小的皮下出血點,未見骨折,左頰及皮下肌肉也有基本相同的出血點。

  為此可斷定傷害過程是:後腦偏右部位的挫傷骨折是當受害人向前撲倒時加以猛擊造成,前額及左頰部位的挫傷是被害人仰面倒下時,從正面猛擊所致。同時,還毆擊第三肋骨周圍部位。

  用較長的棍子毆打對方,往往用力攻擊對方相反的部位,就是說,用右手打對方的左側,左撇子自然就打後腦的右側。再看看屍體位置平面圖,老太當時倒在離衣櫃四十公分處,幾乎跟衣櫃平行。從面頰上的傷痕看,並非右頰受到攻擊,是一條自左眉斜至右頰的傷痕。這傷痕不在後腦而在面頰上,所以可以斷定左撇子在右側,對受害者來說是在她左側受到棒擊的。衣櫃跟屍體之間的距離很小,因此,如果用樫木棒行兇的話,不用說,揮起棒會碰到衣櫃,兇犯盡可能會離衣櫃遠些,一般就會攻擊對方的右頰。但是,驗屍報告上說,左頰部位傷勢嚴重。而且,用棒的一頭垂直猛擊頭部,是因為當時兇手正站在被害者的腳邊,這是由慣用左手的人幹的。這麼設想完全合理。

  大塚律師正思索這些疑點時,驀地變了臉色。從第九次審訊記錄看,被告柳田正夫明明是個慣用右手的人。記得報告中有被告本人的供述:「我右手握棒隨即朝阿菊婆的前額和臉上擊去。」如此看來,真正殺害阿菊婆的兇犯只能是個左撇子。

  大塚律師又翻起厚厚一疊的案卷,好似進了密林,不放過檢察官和被告一字一句的細節仔細地研究者案情。當夜,被告進入被害者家中,沾上被害人血跡這個事實,是對柳田正夫極為不利的證據。血跡沾在柳田正夫所穿的褲子卷邊上,渡邊菊的血型是0型,跟褲子上血跡的血型完全相同。這個鑒定是對柳田正夫定案的物證。然而……大塚沉思著,在柳田的衣著上,沾上被害人血的只有褲子卷邊這一處,在檢察官的公訴書中曾提到:

  即使用樫木棍行兇,不一定認為血都會濺到兇手的身上,尤其是樫木棍這一類鈍器毆擊面頰和頭部,血液極少飛濺出來。因此,濺出的血跡不多這一點也不難理解。

  大塚想,暫且按他這個論點兇器就算是樫棒吧,它雖不象利刃類兇器會切斷血管及動脈,血是不會四下飛濺的,然而,也會有另一種看法。柳田正夫的褲子卷邊處沾上血跡,但在褲子的上部、上衣上卻沒沾上一滴血跡,相反證明了殺害渡邊菊的兇手不是柳田正夫。從渡邊菊頭部和面頰上流淌在榻榻米上的血並不多,但這不多的血卻站到柳田正夫的褲腳上,可以認為當被害人的血流淌在地上之後,柳田正夫才進入室內在不知不覺中沾上了血跡。當時,兇犯對渡邊菊的頭部和面頰猛擊之後,血液未必馬上會流到榻榻米上,受了傷過些時間,血才會大量流出。因此,認為跟利刃兇器不同,一攻擊對方,血會立即沾到褲腳上的想法太不合情理了。而且在柳田的褲腳上又沾上從火盆中飛出的灰末,這就是說:當渡邊菊受到襲擊,掙扎之時使火盆上擱著的鐵水壺震歪,開水溢到灰上,揚起灰燼灑落在地上。這之後,柳田正夫走進來沾上灰和血。正象柳田正夫申辯時說的,他是在被害人死後進入現場的。

  起訴書中說,渡邊菊等待被告的拜訪,這天晚上備好兩隻茶碗和一對坐墊,還在火盆邊上放了陶壺、茶葉罐,水壺裡煮了開水。可是,被告柳田正夫為欠債未還,曾受到渡邊菊當面辱駡,柳田正夫屢屢求情,並沒有將債還清。所以,就算柳田說今晚來送欠款,渡邊也不見得相信柳田的話,不會把他當貴客來招待。因此,渡邊菊等待的來客不是柳田。

  現場的兩隻茶碗和一對坐墊,可以推斷是主客兩人所用。所以,來客是一個人。然而,象渡邊菊這種老太太,在待客時,自己會坐那只特意備下的坐墊嗎?一般說來,往往會用自己常坐的那塊坐墊,甚至不用坐墊坐在榻榻米上,而讓來客坐在墊子上。這麼看來,來客不一定是一個人,更有可能是兩個人。大塚欽三對此還存有疑問。

  被告在陳述中這麼說:

  我到渡邊菊家,見大門敞開,裡面的拉門關著,屋內有燈光。我以為阿菊婆還沒睡下,正在等我,覺得過意不去,就叫了兩三聲:「晚上好。」但沒聽見有動靜。我想阿菊婆年紀大了,也許正在打盹兒吧,於是,把拉門扯開,見左邊八疊那間屋門拉開著。到門口一瞧,只見渡邊菊躺在衣櫃邊仰天睡著了。我想她果真是睡著了,喊了幾聲,不見她醒來。瞧見火盆上的鐵壺歪斜著,開水都溢出來,榻榻米上滿是灑落的灰。

  渡邊菊的臉上也淌滿血。我才知道出了事,心想得趕快報警。這時,我才明白原來阿菊婆躺倒在地一動不動是被人殺死了。

  警察一來搜查,我的那張借據就會公佈於眾,大塚都會知道我借高利貸這件事。這樣,無論在學校、家長會還是社會上,我都沒臉見人了。心裡一下子起了個念頭:快乘機拿走我的那張借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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