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復仇女 | 上頁 下頁 | |
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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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主編推開信,從桌上取支煙,身子朝椅背靠去,做出一副準備細聽阿部敘述的姿勢。阿部啟一從口袋裡掏出記事本。 「嗯,是這樣。」谷村主編雙手交叉胸前,一手夾著的紙煙冒出一縷嫋嫋青煙。聽著阿部的敘說,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個嘛……」主編從鏡片裡射出懷疑的目光凝視著阿部,輕輕地晃動著身子說,「你的材料好象不適合咱們雜誌啊。這類材料在新聞性強、注重趣味性的週刊雜誌上發表比較合適。」 《論想》是份權威性綜合雜誌。據說有些撰稿人在別家雜誌可以輕鬆自如地寫作,一為《論想》撰稿,文筆也會不自然地變得拘謹起來。這家雜誌雖在戰後才開始發行,但已經開始形成固有的舊式傳統作風。這都是谷村主編的功勞,他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心血。這兩年中,有人說他不到深夜三點不睡覺。關於穀村有種種說法,據說他曾經跟好幾個撰稿人吵過架,幾乎打起來,他的血液中,堅韌和急躁是混和並存的。谷村主編是個有著執著信念的人。為辦好這份雜誌,他什麼都肯幹。由於他的熱情和充沛的精力才使現在這份《論想》雜誌有了今天的地位。連那些不喜歡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所以,當谷村主編說這素材只適合那種週刊雜誌發表的時候,阿部啟一己感到無望了。 「不過,」阿部啟一還想試一試,「如果這案子是錯判的,就是個問題了。他妹妹從九州特地趕來向大塚律師求救,律師卻因為委託人付不出辯護費回絕了她,他妹妹說,沒有足夠的錢就不能請最好的律師辯護,也許哥哥就會被判處死刑。所以,我認為可以從現有的審判制度來思考這個問題。」 「沒有根據可以說請大塚律師擔任辯護,案子就能勝訴嘛。」主編的身子搖晃得格外厲害了,「而且,律師也是一種職業,總不能完全盡義務到處去奔走出庭嘛。以這一點去責備律師是不妥當的。」 「我並非譴責大塚律師個人。」阿部啟一說,「我譴責的是窮人得不到公正裁判這個社會現象。」 「這個想法倒不壞。」主編鬆開叉著的手,吸了口煙,「你是說想把九州這件殺人案作為素材嘍?」 「是的。」 「不過,這必須以那個小學教員是清白無辜為前提,要不然,事實並非如此,我們雜誌就會名譽掃地。你有勇氣斷言那個人是無罪的嗎?」 「所以,我想立即著手去調查。」 「怎麼調查?」主編那雙躲在鏡片後的眼睛好象譏笑似地眯縫著。 「想去當地查看各類偵查記錄,實地調查一下,盡可能多接觸些人,想收集一點警方所不瞭解的,或者是有意忽視的證據。」 「噯,我看還是算了吧。」穀村立即說,「這不是我們雜誌社該管的事。」 阿部啟一站在主編辦公桌前,見他身體突然停止了晃動。 「你說是不是?這裡面沒有社會性,純粹是件搶劫殺人案。比方說,象××那樁案件有複雜的思想背景倒也可以寫寫。這不好勉強,我們雜誌不能給讀者這個印象,去追隨時下盛行批判審判、檢察這股潮流。」 「不過,」阿部還想作一次最後的努力,「問題的實質是沒有錢就得不到公正的裁判。」 「所以嘛,」穀村露出別人不明白的表情,「你就想把這案件作為論證你提出的這個問題的實例嘍?我認為並不恰當。你說要去當地調查,要花不少費用,而且為這事兒你得放掉手頭上繁忙的工作幾天甚至十幾天,社裡還要支出一筆相當的經費。所以我說,我們雜誌不值得為這案件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阿部啟一想:這也值得!但他沒法說出口。自己沒有把握能斷言柳田正夫是無辜的,何況去當地調查也並不一定就能證實這個假設,或許會得到相反的結果也說不準。那少女堅定的目光和對電話急切的呼叫聲,使他說不出所以然地相信被告是無辜的。但是,畢竟沒有客觀材料。阿部啟一隻覺得堅定不移的勇氣正悄悄地從他心頭退去,他終於在主編面前讓了步。 谷村主編斥退了阿部啟一,又銜著煙把頭埋到桌上的文件堆裡去,煙刺得他眯縫起眼,使他的臉象露出一絲笑容似的。 那天晚上,阿部啟一在回家途中拐進了他常去的一家咖啡館。 「喂。」阿部招呼道,笑著坐到一位名叫久岡舍吉的同事身旁的空座上。 喝了口飲料,久岡象頭象似的眯起小眼問:「你中午跟主編說些什麼?」 「唔。」阿部啟一不想說什麼。久岡舍吉的語調顯得好奇心十足。恐怕他在辦公室的座位上,准瞧見方才自己被主編拒絕之後,無精打采退回去的尷尬場面。這是個很精明的人,他無論對什麼事往往當局外人,嘴角不時流露出一絲輕蔑的冷笑,對別人幹的事情愛在一邊橫挑鼻子豎挑眼,對那些棘手難辦的事,卻會很世故地不沾邊。 「喂,你說呀!」久岡舍吉拍了拍阿部的肩。 「嗯。」阿部迫不得已說起了這事的原委。倒並不是拗不過久岡的糾纏,心裡也想找人吐吐被主編否定之後胸中的那股悶氣。 「是這麼回事。」久岡舍吉的嘴離開杯子說。 「這素材有意思嗎?」阿部問。 「唔,倒是有點兒,不過還沒到搶手的地步。」久岡這一副發表自己見解的表情,很快又變得興味索然,「谷村先生肯定不會同意。這不合他的胃口。不,我是主編恐怕也會否定的。」 「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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