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波浪上的塔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被問的大約是位老人,喉嚨裡發出吃驚的聲音:「啊,這條路一直往前走,通到身延山。」

  「噢。」結城剛要離去,猛然想起來問道,「那邊有梨樹園嗎?」

  「梨樹園……」聽到問話的老人聲音稍頓了一下,答道,「那可是不少。這前面的山跟底下,全都是梨樹園哪。」

  老人在昏暗中指著黑咕隆冬的山腳的方位。

  「謝謝!」結城眼睛盯著那座山,朝前走去。

  夜幕下只有他的隻身孤影。一團漆黑的山腳,正朝眼前逼近過來。墨染般的夜色之中,只有腳下這條路尚透出迷朦可辨的白顏色。

  此時,結城的臉已經失去了常態。

  二

  結城於七點半鐘到達東京車站。

  走出站口,叫住了一輛出租汽車,吩咐司機直接朝自己家開去。

  「先生,」司機背朝結城問道,「是剛乘快車到的嗎?」

  結城說了一聲「是」。司機又問:「那是從大阪開過來的。先生也是從關西來的嗎?」

  看來這是一位健談的司機,一路上都在和結城搭著話。

  結城是從富士車站乘的火車。他是沿著自己估計的賴子回來的路線,轉回東京的。

  結城呆呆地望著不斷向後移去的路燈。三個小時之前還在眺望富士山。眼前還浮現著飄在山頂上的紅色雲朵。由S溫泉到東海道線的路途上,能從車窗悠然地看到富士山的不同側面。

  此刻映入眼簾的燈火輝煌的東京夜景,仿佛使人置身於幻境一般。結城以前曾多次外出旅行,也曾在更長的時間裡與東京久違。

  然而,儘管僅僅經歷了昨天一個夜晚,在S溫泉發生的事情卻使他產生一種充實感,仿佛在那兒逗留了很長時間,以致眼前東京的燈火竟好象變了個樣兒。

  汽車跑在司空見慣的路上。在結城的眼裡,甚至連沿路的景色都有些非同往常。

  「往哪邊開呀?」

  司機又問道。結城把方向告訴他。路從這裡開始爬坡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燈光一掃而盡,汽車駛進一片寂靜的住宅區。

  來到這裡,結城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情還沒有平靜。這在以前是絕無僅有的。他曾經和別的女人外出旅行過更長的時間。即便在那種時候,也從來沒有產生過如此心神不定的情況。

  倘若以這種心情走進自己的家門,結城本身也覺得還不夠踏實。他明白了,自己現在還沒有做好與賴子攤牌的準備。看來,徑直進入家中,確實尚欠考慮。就在這會工夫,家門臨近了。

  結城突然命司機把車停下。

  「是這裡嗎?」司機把車停下,往兩邊張望著。那是別人家的住宅,長長的圍牆,一家連著一家。

  「就這樣把車子朝原來的方向開西去。」結城說。

  「啊?」司機滿臉狐疑的神情。

  「沒什麼,我想起了一件事。請把車開回銀座去。」

  「現在嗎?」

  「對。」

  「太可惜啦。好不容易開到這裡……」司機一面說,一面慢慢地掉轉車頭。

  「真抱歉哪。」結城說。

  「哪裡!反正回去的路上,還不知道能不能搭上乘客。所以,對於我來說,正是求之不得呢。不過,先生您可要吃大虧啦。」司機顯得很高興。

  汽車仍按原來的道路折回去。當重新開進繁華街道的時候,結城感到情緒上有點踏實了。

  他腦子裡閃現出兩、三個女人。這幾個女人的家,無論哪處,結城都可以去住。

  在這以前,即使在外面住上十天半月的,結城也心安理得。可是,今晚到這幾個女人那兒去,他卻覺得勢必會味同嚼蠟,絕不會感到一絲一毫的樂趣。內心的空虛,似乎正無止境地蔓延開來。

  在銀座的一條橫街上,車子停了下來。看看手錶,時間已過九點。結城手裡提著旅行皮箱。

  結城走進一條不寬的小巷。酒吧的招牌雜亂地掛在兩廂。小巷在深處又分作兩條。結城走上一座樓房的狹窄樓梯。

  一推開門,只見裡面煙氣騰騰,霧一般地裹著一盞電燈,幢幢黑影雜亂地錯動著。

  「哎呀,您來啦!」見是結城,女人們的聲音紛紛飛過來。

  「好久沒見到您啦。」一個女人接過結城的旅行皮箱,又幫他脫下大衣,「呀,您旅行嗎?」

  結城說了一聲「是的」。

  「是現在去?還是剛回來?」

  「現在去。」

  結城應了一句,便朝櫃檯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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