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波浪上的塔 | 上頁 下頁 | |
四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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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概不會有問題。現在刮的,也許是它的餘波吧!」小野木還是對報紙上的預報篤信不疑。 他們所到的旅館,據說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在田野裡辟出偌大一個院落,只有一幢樓房悄然聳立在那裡。 到大門外來迎接出租汽車的女用人們,全都吃驚地打量著賴子。她們的頭髮也被風吹得亂蓬蓬地飄散開來。 房間與舊有的主建築物是分開的。據說只有這棟樓是新建的,有遊廊和主房相連。正因為主建築是陳年舊居,所以其敗落簡陋異常顯眼。本來,這處溫泉是以接待那些自籌伙食的療養客人為主的。 房間的緊後面是一條河流。大約是為了美化環境,只在旅館所屬範圍內種植了柳樹。柳枝都斜著垂向下方。 「今天真不湊巧,風太大了。」一位中年女用人來送茶,口裡這樣寒暄道,「還有一條消息,收音機裡三點鐘廣播說要來颱風,真叫人討厭哩!」 小野木和賴子彼此看了一眼。 「廣播裡怎麼說?」小野木不安地問。 「啊,怎麼說才好呢,好象是講,從伊豆半島登陸,通過關東地區的北部,再刮到日本海。據說,今晚十一點左右,在山梨縣風力最大。」女用人這樣轉述道,「不過,我想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因為這一帶還從來沒有遭受過颱風的災害。廣播總是誇大其詞,所以過後經常笑他們大驚小怪。」 女用人好象要使客人放心似的,自己先笑了。 「浴池在走廊左邊的拐角,是全家共用的。」 女用人又說了一句「請慢慢洗吧!我們利用這個時間為二位準備用餐」,然後就退了出去。 「小野木先生,您先請吧?」賴子以自然的語調說。 「好。」小野木早有這種思想準備,於是脫去西裝,換上了旅館的浴衣。賴子當即把小野木的西服、襯衫等拾起來,收進了西服衣櫥。看見這一情景,小野木感到,賴子的手指說明,她已是有夫之婦。小野木覺得又清楚地看到了賴子的另一個側面。 小野木洗澡的時候,外面落起雨來。從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知道,雨點相當大。浴池的水不涼不熱。回到房間時,女用人正一面往桌子上擺菜,一面和賴子簡短地交談著。 「您飯前不去洗澡嗎?」小野木對賴子說。賴子仍然穿著白色的西裝坐在那裡。 「真的,」這位中年女用人聲音嘶啞地勸道,「太太要是和先生一塊兒去洗該多好!要麼,您現在去洗一下,然後再舒舒服服地換上和服吧?」 賴子謝絕了,很大方地微笑著對女用人說:「過一會兒吧。」 「啊,好的。」女用人朝小野木掃視一眼說,「那麼請便吧!」又鄭重地向賴子鞠個躬退了下去。 「為什麼不換衣服?」小野木問正在給自己盛飯的賴子。儘管語氣裡決沒有責備的意思,但在賴子聽來也許倒是那樣。 「過一會兒我有話對您講。」賴子低聲說道。 小野木心裡一動,預感到自己經常考慮的事情就要出現了。賴子大概是想說出什麼真相。她似乎在表明自己的意志,在說明真情之前,仍要保持以往的狀態。 小野木感到緊張,心裡微微在顫抖。 那以後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外面愈發風狂雨驟了。 這中間女用人曾來過一次,說是也許會停電,放下蠟燭和火柴便離去了。 小野木吸著香煙,聽著外面暴風雨的聲音。這正適合於等待賴子說明真相。 一直低頭坐著的賴子,在電燈熄滅之後,突然倒在小野木的腿上。在這風狂雨驟的一片漆黑之中,傾聽賴子吐露全部真情,好象更能使自己的心情承受得住…… 三 電燈熄滅之後,整個房間漆黑一團。然而,即使在黑暗之中,也還有一束微弱的光。儘管不知它來自何處,而且不足以稱之為光;總之,小野木的眼睛能夠看出自己膝蓋上所承受的重量的輪廓。朦朧可辨的白色,是賴子背上的衣服。 她正在顫抖,這當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小野木的腿感覺到的。賴子啜泣著,全身的重量都投放到小野木的腿上了。 外面,風聲大作,雨勢更猛。女用人先前來送蠟燭和火柴的時候,說怕暴風刮進屋子裡來,臨走時順手關上了玻璃窗外的木板套窗。木板套窗不停地震動,發出暴雨打在上面的聲音。 外面有人在叫。 小野木紋絲不動。微微在動的是賴子的身體,而且越來越厲害。 小野木知道賴子要說什麼,自己的心也在發抖。這位平時總是從容不迫的女人,還從未如此反常失態過。小野木在等待賴子的啜泣化作某種語言。 蠟燭沒有點燃,仍舊放在桌子上。如果點亮的話,賴子肯定會請求立即把它滅掉。 一陣狂風呼嘯而過,把整個房屋吹得都在晃動,風聲過後,賴子說: 「小野木先生。」 聲音好象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但講得很清楚。 「您能心平氣和地聽我講講嗎?」 小野木沒有馬上回答,咽了口唾沫才用嘶啞的聲音答道;「能。」 和預感到某種恐怖時一樣,他的心跳得更厲害了。賴子事先說出要「心平氣和」,這的確是她素常講話的方式。 「我……」 又一陣狂風吹過。小野木以為是風聲打斷了賴子的話,其實並非如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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