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亞萊克斯·齊岡 > 海雀 | 上頁 下頁


  「如果你喜歡這種東西的話,那麼這地方算美的了。」瓊斯在一旁說道,「TAO和提納霍很沉悶,LAN SANTA村還要更加死氣沉沉。全是有綠窗戶的白房子,有個別人也別出心裁地用棕色或藍色,但牆總是白色。」

  「難道他們不覺得枯燥乏味嗎?」

  「你會習慣的,因為一些藝術設計師曾發誓要保存該島的特點。弄輛自行車出來轉轉,這寧靜的小島,島上的居民還確實有些有意思的事。」

  「這裡如此乾燥,生活一定很艱難,這些人……」凱茨說道。

  「他們很難對付。」倫說。

  凱茨情緒低落。她注視著窗外單調的景色,清一色的簡陋房屋,想到瓦萊麗,他在幹什麼?——對了,那裡應是11點——他一定坐在辦公室裡,漂亮的摩天大樓,玻璃和不銹鋼建成的,電梯裡還有音樂,這反差是不是恰巧代表著他們倆,他們想要的東西竟如此不同。

  遠處雄偉的山脈逐漸向右移動,路邊更加塵土飛揚,一個汽車修理廠,接著是十字路口,一尊灰白色的古怪的現代雕塑。凱茨有點昏昏欲睡,兩眼發呆,直盯著司機後腦那深棕色的卷髮,思緒早已飄到九霄雲外。

  什麼地方疼了一下,是身上,還是心裡?凱茨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過了陶——更多白色,更多綠窗戶,黑色的砂石農場,圓型的牆,長長的道路——他們快到提納霍了。轉過最後一個彎處,眼前頓時豁然開朗,汽車沿著下坡前進,只見左邊和前邊一片大海。放眼望去,遠處棟棟樓房散佈著,像一道乳白的防護堤。

  倫·瓊斯探身向前。

  「桑塔!」

  7

  早晨7點左右,凱茨醒了,對她來說,這已經算得上一個大懶覺了。她平躺在床上,慢慢地伸著懶腰,腦子裡又回憶昨晚的事。

  她拿到鑰匙時已經大約5點鐘了,等她找到自己的房間,差不多5點30了。像往常一樣,她總是得先把行李收拾好,才會去洗澡。凱茨給自己放了滿滿一浴缸水,那水呈現出一種獨特的棕色。她喝了一杯可口可樂之後,就泡在裡面,真是舒服極了。這時她突然想到柯林·瓊斯。

  她在院子裡發現了一家比薩餅店,於是就走了進去,要了一杯酒和蒜味麵包。等服務生拿了麵包回來,凱茨又點了一份火腿和蘑菇比薩。看看周圍的人,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吃飯,似乎有些淒涼。凱茨覺得他們那些人都擁有一些她所沒有的東西。

  她第一個注意的就是男人——以職業的眼光,而不是以女性的眼光——那些舉止輕巧靈活,肩膀肌肉發達的男人,他們眼中充滿堅毅和信心,就連手也是幹練有力。

  然後是女人,因為是女人嘛,所以即使是那些苗條的,與男人相比,看上去也算胖了。她們的目光稱不上熱烈激情,但卻堅定、直率,正如男人們的自信一樣。這就是長跑運動員。凱茨想,不知游泳運動員會是什麼樣子。

  她吃完了比薩,與其說是吃,不如說是就著半杯酒囫圇吞棗地咽了下去。喝完一瓶,凱茨甚至想再來一瓶,但她終於沒這麼做,只要了半瓶。不該在這裡喝醉,她很清楚這點,「借酒澆愁愁更愁」,凱茨心情越喝越糟,到底為了什麼,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是因為瓦萊麗嗎?是因為要離開工作五個星期,擔心湯姆,擔心莫伊拉嗎?還是因為身體欠佳,28年來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力不從心?她不知道。不過當她看到遠處桌子旁那幾張熟悉的面孔,她留下飯錢就趕緊起身溜走。否則她知道她們一定會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大驚小怪地招呼她並過於熱情地給她讓位子。

  她的房間裡幾乎沒什麼家具:簡潔的紅色瓷磚,白牆,一面鏡子,一張蘭薩洛特鐵人賽的海報。凱茨脫掉衣服,鑽進被窩,嶄新的床單一塵不染,她已經醉醺醺,覺得精疲力盡,身上的疼痛使她渾身麻木。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失眠了。

  早晨7點鐘,凱茨一躍而起,穿上淡紫色的短褲,運動衫,耐克短襪和白色愛世克斯跑鞋,金黃色的頭髮在腦後梳成高高的馬尾辮,這樣跑起來辮子就會一甩一甩。沒想到早晨這麼涼,凱茨剛一出門又閃身回來抓起一件上衣,也是愛世克斯牌的,一件淺藍色的帶網裡的茄克。

  凱茨想起許多人,那些醫生們,瓦萊麗,一個叫阿弗卡多的男人和一個叫博克斯的。她想著自己對湯姆·麥金尼斯的感情,還想到了她爸爸。太陽已經升起來,望著遠處的大海,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凱茨邊走邊想。還有薇娥尼卡·戈達德,她自己竟然會無視薇娥尼卡的威脅,冒著生命危險奮不顧身地去救諾曼·布萊克賽。她明白了,她根本無視威脅,她是迎著威脅而上的。

  然後她又想起專家所說的話,她不應該跑步,更不應該再去參加賽跑。走進陽光裡,凱茨感覺到身上逐漸熱了起來,就脫去了茄克衫,死是什麼?她問自己,不管怎樣她知道什麼是活著,而且她會格外珍惜。正如有個人曾經對她說的那樣,「無論什麼……」

  她的姿勢一點也不優美,沒有一個地方讓她覺得優美,但當她稍稍加快速度,跑出大門向右轉,再放開動作,加快速度時,她覺得自己像凱茨了,找回昔日的感覺了。

  她跑過網球場,體育館,接著她跑過一片廢地,然後沿著小山下坡向海邊跑去。右邊就是桑塔瀉湖,左邊是岩石和一塊一塊的沙地。海面上冷風陣陣,這增加了她7分鐘跑一英里的難度。岩石堆中分散著三四個小帳篷,拉鍊式的門被海風吹得嘩嘩直響。所有的帳篷旁邊都有自行車。

  路面特別黑,而且高低不平,比柏油碎石路還硬。儘管凱茨穿的跑鞋能起到緩衝的作用,可她還是感到小腿,膝蓋和大腿一點點疼起來。

  到了岔路口,凱茨向右轉,前面依舊是那樣一條路,長長地一直延伸到海邊,然後再轉回到環繞著瀉湖的那條路。她掉頭朝體育中心跑去,又經過一個小帳篷,在風中縮成一團。現在已經不是逆風而是順風了。凱茨振奮精神,以6分鐘1英里的速度跑完最後1公里。沒有人看見她,可她完全陶醉了,沾沾自喜,露出滿意的笑容。

  凱茨用17分鐘跑了4公里,出了一身汗,算是完成了晨跑。這時訓練中心才開始從睡夢中醒來,有了一絲生氣。人們三三兩兩地走向休閒地。她從牆上望過去,大多數人都穿著萊克拉運動裝,也有一些穿的是跑步短褲。在白邊的映襯下,池水的藍色有些刺眼。人們悠閒地坐在池周圍淺棕色的地帶。池中間的湖心島上種著許多沙漠植物,開著各色的花,粉紅,大紅,紫色,更多的是淺藍色。

  她正在琢磨發生了什麼事,這時黛比·瓊斯從她身邊信步走過,問她是否正要去早鍛煉,凱茨沒說什麼,只是隨口答應,「當然。」

  下午,凱茨趴著,丹麥姑娘——理療師艾娜·賈森那細長靈巧的手指在她背部試探著,「你的背緊繃繃的,就好像肌肉在互相打架一樣。你做了什麼運動?」

  「沒什麼。」凱茨說,「今天早晨我繞著瀉湖跑步,參加了8點鐘的訓練,打了一會兒羽毛球。午飯後是徑賽運動,做了6組200米跑。」

  艾娜俯身正好與她目光相對,凱茨甜甜地露齒一笑。

  「我可以從你的背部看出來,你應該停止運動。」

  凱茨嘟噥著,「你說什麼?」

  艾娜笑了,「我說你應該停止,儘管時間不會太久,我能治好你。我想這是你的脖子和骨盆的問題。」

  「不會太久是多久?」凱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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