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天色更黑了。警衛隊長按照命令,沒有打開圍牆和房頂上的燈光。但這時瓦西裡聽見馬達聲響,稍過了一會兒,看見一輛載重卡車開到跟前。當即有幾個男人從一堆篝火邊離開,幾分鐘後就清楚了,他們拉來了幾個蓄電池組,接上大功率的弧光燈。又過了一會兒,整個保育院被炫目刺眼的燈光照得朗如白晝。

  「這群狗雜種,」瓦西裡低聲罵道,「居然堵得這麼死。他們想看什麼,我倒想知道。」

  他沖進走廊。

  「給我找馬拉特,要快!」他對本層的值班警衛說。

  五分鐘後,警衛隊長就到了,他剛剛吃完晚飯。

  「暫停,」瓦西裡對他說,「太亮了。」

  「可以派一名神槍手,把他們所有的燈都打掉,」馬拉特建議,「他們未必有備用燈。」

  「你瘋了!我們是和平的租房人,我們哪來的神槍手?你想鬧出醜聞來嗎?即使我們只開一槍。明天他們就會把警察、反偵察、國防部和新聞界的人全都招來。你的和平意識太差,沒有長腦子啊?老老實實地坐著,不要探頭探腦!早晨會比晚上聰明些。奧赫裡緬科說,我們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這一個星期之中,我們總能想出點辦法來。最重要的是不能暴露我們這裡的人數。你能向他們解釋清楚,為什麼一個租房人,就是我,需要五十個武裝的車臣警衛嗎?娜佳好說,她可以算成服務人員。醫生也可以不包括在內,沒有什麼問題。

  「如果事情發展到必須做出解釋的地步,就說姑娘是我的女兒,米隆是兒子。那樣,為什麼需要醫生和護士也就清楚了。可是你和你的這一幫蠢貨怎麼算?所以不能有一個人開槍,不能開一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馬上把所有的警衛從開闊地上收回來,只留下森林裡的哨位,這些笨木頭,謝天謝地,他們沒有想到照亮森林。只把狗留在開闊地上。」

  像今天夜裡這種情況,瓦西裡還從來沒有經歷過。叫喊聲一直到天亮都沒有停息,太陽出來的時候,瓦西裡的神經緊張到了極點。他撒氣的第一個人是米隆。米隆也是一夜無眠,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早晨6點鐘,他請二樓的警衛帶他去見瓦西裡。

  「你役事瞎轉悠什麼?」瓦西裡沖著他大聲叫喊,「你為什麼不安安靜靜地坐著?」

  「發生了什麼事情,瓦西裡·伊格納季耶維奇?這是些什麼人?他們想幹什麼?」米隆惶恐不安地問。

  「不關你的事!沒問到你別亂說。你的任務是教姑娘學習,你只管好好教。滾開!」

  中午,緊張氣氛達到了頂點。外面是將近三十度的炎熱,這三十五個身強力壯的男子在正常情況下應該分散在房子周圍的開闊地上,現在卻閉門枯坐,忍受著無所事事和悶熱憋氣的煎熬。最糟糕的是食品不夠。買食品一般都是到庫蒂、科索夫或者紮博羅托夫去,有時也到科洛美亞去買,派一輛輕型卡車,買夠一星期的存量,買肉都是委託給古楚爾人,他們卸下成扇的肉,從來不問零錢,從來不跟任何人說什麼,蔬菜也是批發,其他的東西則是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小批量購買,以免大量採購招人耳目。按計劃應該在昨天派車去買食品,但是沒顧得上。

  現在完全亂了套,不知道如何收場。即便以需要購買食品為由說服糾察隊員,在車返回時,他們一定要查看,肯定會為儲備品數量之多大吃一驚。顯然,這些東西四個人吃一個月都綽綽有餘。還得找藉口解釋。但是有什麼辦法?五十個男子漢,光靠寓言填不飽他們的肚子。他們需要肉和麵包,這是最起碼的。下午4點鐘左右,響起了警車的汽笛聲。人群慢慢地分開一條道,放進一輛頂上有閃光燈的麵包車。麵包車一直開到大門口才停住。從車上下來兩名雄赳赳的自動槍手。

  隨後,一個臃腫笨重的身軀氣喘吁吁地擠下車來,他穿著民警制服,佩戴少校警銜。人群中又舉起了瓦西裡尚未見過的標語牌:「打倒見利忘義的政府!」「打倒吸食民脂民膏保護土匪強盜的警察!」顯然,突然出現的這些標語是早就準備好的,防備警察偏袒租房人。「這群料事在先的流氓。」瓦西裡咬牙切齒地說。胖警察對聚在大門口的人群說了很長時間,帶侮辱性攻擊的標語牌減少了幾塊。

  官方代表懶懶地向四周掃視了一遍,朝門口走了幾步。

  「讓他進來。」瓦西裡命令警衛。

  大門緩緩地向兩邊打開。胖少校一搖一擺地走進大樓。小汽車也跟在他的身後開了進去。瓦西裡下到一樓來迎接他。

  「亂成一鍋粥了,先生。」少校開門見山地對瓦西裡用烏克蘭語和俄語混著說,顯得滑稽可笑,「必須把房子騰出來。」

  「給了我們一個星期安排遷出,」瓦西裡反駁道,「一星期後我們就不在這裡了,您可以放心。」

  「那有什麼用,我不能等這麼久。您看外面都在幹些什麼?別讓我傷腦筋了。收拾起您的東西趕快搬走吧。」

  少校顯得疲憊不堪,渾身是汗,紅紅的臉膛油光發亮,說話慢條斯理,信心十足,絲毫不懷疑自己的正確性。他不需要這麼多人聚在自己的管轄區內示威。發生過多少事情啊,可是事後都得由他負責處理善後。要是發生群眾性的騷亂怎麼辦?這個地區一向是平安無事的,他不希望發生任何混亂。千萬可別砸了飯碗,他還沒有掙到養老金呢。所以,這位先生,忘了別人慷慨贈給你的那一個星期,勞駕,請離開非法佔據的房子吧。

  還沒有掙到養老金……瓦西裡突然靈機一動:這是他們惟一的機會了。他不無用意地看了一眼瓦西裡手腕上的「勞力士」金表,流露出露骨的、欲蓋彌彰的羡慕。這個貪婪的人在埋怨自己貧窮。

  「請跟我們一起隨便吃頓午飯,少校先生,」他殷勤地笑著說,「請賞光。」

  胖胖的紅臉少校顯然樂於賞光。他津津有味地喝完紅甜菜湯,甚至還請求再添一次。上燜羊肉時,他吃得狼吞虎嚥,就像五天沒有吃東西一樣。對於酒水,他的確推辭了一下,但是,他一看見從冰箱裡拿出來的以色列伏特加酒,兩隻小眼睛就冒出貪婪而諂媚的神色。瓦西裡明白,客人快要頂不住了,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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