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 |
| 九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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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反正一樣,」伊拉又固執地搖了搖頭,「他不過是想儘量更好一些。他希望我和巴甫利克強壯耐勞,希望奧特卡和奧列奇卡才華卓越。他是希望我們好。可是媽媽對此認識不清。她的所作所為只是使大家變得更差。她應該相信他,既然愛他並且跟他生了孩子。換了我處在她的位置就不會這麼做。我可以同他認識嗎?」 「為什麼?」 「他終歸是我的父親,是我們的父親。」 「伊拉,他六年來從來沒有給予你們任何幫助。看來,他不需要你們,不管承認這一點有多麼痛苦。」 「不,我知道,他需要我們。只不過事情弄成這個樣子,他感覺自己非常有罪,所以沒有承認。他畢竟經常去醫院看望孩子們,去殘疾人療養院探視媽媽,您親口說的。就是說,我們對於他不是無所謂的。我想,我一定要同他認識,告訴他我一點也不怪他,他不能對媽媽的行為負責。」 這個轉折是娜斯佳始料未及的。當然,六年來,憎恨母親的感情時時折磨著她,讓她心力交瘁,她再也不想憎恨,她想原諒所有的人,愛所有的人。要知道她缺少的正是愛。她不理解明擺著的事情,是因為她不想理解,她準備想出諒解沃洛霍夫的理由,對與這些理由相矛盾的一切視而不見。她厭倦了孤軍奮戰,除了自己的幾個殘疾人親屬,誰都不需要她,被所有的人遺忘,沒有幫助,沒有支持。實際上,惟一讓她聽到過一些關心和關切的活的人,正是她的父親,她的房客格奧爾基·謝爾蓋耶維奇。她從第一次起就那樣地喜歡上了他,以致竟置斯塔索夫的嚴厲訓示於不顧。民警分局審查了她所有的房客。除了格奧爾基·謝爾蓋耶維奇之外的所有房客,她對他一下子就深懷信任,甚至認為沒有必要驗看他的身份證。一個少言寡語、謙遜隨和、同潑悍的妻子分居的會計。難道他還能鬧出不檢點、不愉快的醜事來不成? 所以,也許不必說服她相信,沃洛霍夫,她的父親,就是罪魁禍首?她已然做好準備,即使不愛他,至少可以期待他的關心和溫情。但是如果不能如願以償,那麼等待她的將是極不正常的絕望。 「伊拉,這些話你大概不願意聽,但是我應當說,你的媽媽不是沃洛霍夫生活中惟一的女人。他還有其他的孩子。他未必能給你很多關愛,因為你是他的長女。而其他的孩子都還很小。你不應該對他期望過高。」娜斯佳慎重地說。 伊拉的臉色陰沉下來,不過只有幾秒鐘。 「我不需要他的任何東西,我至今都是靠自己,以後也能靠自己,您認為他不會幫助我?也不需要。幫助不幫助,隨他的便,好嗎?」 娜斯佳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現行刑法中,對沃洛霍夫應該對他的行為負何責任沒有明確的規定。非法行醫?無效,他有醫生證書,而非法行醫這一條只適用於沒有相應學歷的醫生。導致健康衰退的身體損害?這一點證實起來十分複雜。母親受了放射性照射,在她們身上難以發現任何健康衰退。即使可以確定孩子們的健康所發生的問題,正是沃洛霍夫在孕婦們身上進行實驗的結果,反正從法律的觀點未必能夠看出什麼。 按照我們的法律,未出生的孩子不能夠算做是人,要知道在我們的國家墮胎不被認為是謀殺,而遭受身體傷害導致健康衰退的只能是人。恥辱、同事的藐視、醜聞被媒體曝光、醫療界的義憤,這些肯定會有,然而僅此而已。怎麼知道,他的長女伊拉·捷列辛娜在此之後會不會是惟一需要為世人所不齒的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沃洛霍夫的人。他那些孩子的母親們,他過去的和現在的情婦們未必會諒解他。然而伊拉會諒解,她已經諒解了。 她們一直談到後半夜。娜斯佳已經抵抗不住瞌睡,眼睛實在睜不開了,她躺到了拼成一排的椅子上。 「如果我稍微睡一會兒,沒有關係吧?」她抱歉地問。 「當然,當然,」伊拉直點頭,「您睡吧。我坐著。您別擔心,我不會睡著,也不會放過什麼。如果我聽到可疑的動靜,馬上叫醒您。您請放心。」 娜斯佳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她爬起來,吃力地伸伸懶腰,舒展一下在又窄又硬的椅子上歪得發麻的手腳。伊拉坐在桌子邊開著檯燈在閱讀什麼。 「你看的什麼呀?」娜斯佳問。 「這不,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不可以嗎?」伊拉驚惶地問。 「可以。儘管看好了。是什麼書啊?」 伊拉合上書,讓娜斯佳看看封面。是一本數學分析參考書。 「天哪,你能讀懂這本書?」娜斯佳大吃一驚。 「一點都不懂,一個字都不懂。真奇怪,」伊拉羞怯地笑了笑,「字好像都認識,都簡單,但是一點也弄不懂。難道娜特卡全都能看得懂嗎?」 「甚至更多。根據沃洛霍夫的講述判斷,她的數學學得非常棒,就她的處境所能達到的程度而言。你的妹妹的確才華非凡。」 「可……這個人……嗯,沃洛霍夫,是他一直在教她學習嗎?」 「他是這樣說的。」 「您看,就是說,他畢竟還是關心她。不,我們對於他來說不可能是無所謂的。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為什麼他不想認識我呢?他經常到醫院去看望弟弟和妹妹,卻一次也不來看看我。是因為我長得太難看嗎?」 「天哪,伊利莎,你怎麼能這麼說?」娜斯佳激憤地說,「誰對你說你長得難看了?多麼愚蠢的話!」 「不,真的,我滿臉都是疙瘩,背上也有。大概,他看著不舒服,是嗎?」 見他的鬼,娜斯佳突然想,如果姑娘想聽故事,她現在就可以聽到。無論如何,她自己含辛茹苦地生活,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 「聽我說,伊羅奇卡,我昨天沒有全部告訴你。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決定先要向你隱瞞真情,但是現在,我想,必須說出來。沃洛霍夫對你的情況知道得很清楚。」 「他從哪裡知道?」 「他就住在你的身邊。」 「就住在我們樓裡?」伊拉抬高聲調問。 「是的。」 「在哪一家?」 「在你的家裡。」 相對無言。伊拉兩眼盯著娜斯佳,心裡緊張地揣摸著聽到的話。過了一會兒,她小聲地說:「格奧爾基·謝爾蓋耶維奇。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他了。從第一天起。我好像感覺到……好像感覺到……他時時刻刻都在關心我,想辦法給我增加營養,盡他所能幫助我。現在,我更加知道他需要我們。只是他害怕我們不原諒他。您告訴了我,這太好了。」 娜斯佳沒有再費口舌向伊拉解釋,沃洛霍夫住到她的身邊,不是為了幫助她,僅僅是因為他必須跟蹤觀察他那荒唐怪異的實驗最成功的一件作品。另外,孩子們和母親們原諒不原諒他的問題,最終也困擾著沃洛霍夫博士,如果他還有所困擾的話。 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了,現在小偷已經不會來了,小偷需要的是黑暗。娜斯佳讓伊拉去上班。她喝完第二杯咖啡,就準備開始在圖書館的下一個工作日。 剛剛吃過午飯,快活的尼諾奇卡就到閱覽室來了。開始娜斯佳沒有注意到她,繼續為訂書的讀者挑選文獻,同時把還回來的書歸位上架。 「娜斯佳,」尼諾奇卡招呼她道,「你把久盧阿的譯文本借給誰了?」 「沒有借給誰。」娜斯佳無意識地回答,隨即醒悟過來,「怎麼了?」 「我找不到了。你沒有把它放到別的地方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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