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 |
| 八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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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番話,父親站起身走出了房間。過了一會兒,米隆聽見外面傳來父親同瓦西裡說話的聲音,但是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他的心裡騰起一股突如其來的對瓦西裡的仇恨,這個人比米隆所能想像的還要精明得多。真是沒有想到,他居然發現了米隆只是假裝無動於衷,實際上憐憫娜塔莎。這個眼力厲害的惡棍、卑鄙的告密者,先給父親遞了小報告。 不過父親的權力畢竟是非常大的。二十二年來,他是阿斯蘭別克——米隆惟一的主宰者。二十二年來,他要求兒子對他言聽計從,絕不爭辯,並且讓兒子相信,兒子對父親不順從不尊敬是一大罪過。米隆也相信了他,至今仍然相信,儘管父親顯然幹著某種見不得人的事情;儘管瓦西裡對他說了那些話,諸如倘若你不聽話,即使為了名譽父親也會第一個打死你。父親永遠是正確的,這一點連討論都不用。 這一天躺下睡覺時,米隆感到自己是一個違犯了教規的人,罪大惡極。如果他註定要為了父親的意志而犧牲,他一定會接受,就像接受命運的恩賜一樣,絕不敢反抗,也不會尋求解脫的途徑。如果父親叫他去死,他就應該去死。這再沒有什麼好討論的。他應該服從父親的意志,這就是常理。 米隆醒來的時候,腦子裡裝的還是昨天睡下時裝的那些念頭。但是他馬上又想到了娜塔莎。好,他應該做一個孝順的兒子,接受死亡,如果這是父親的意願的話。父親有權力自行決定自己兒子的命運,但是誰給他權力決定一位俄羅斯姑娘的死活呢?娜塔莎信任他,米隆,她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等著他拯救她。難道僅僅因為父親要他意識到自己有錯或者有罪,他就丟開她不管不顧嗎?好吧,他可以去死,如果必須這樣,但是他也得想辦法把這姑娘救出去。他無權退縮。父親認為憐憫一個俄羅斯姑娘、一個非穆斯林、一個異教徒的女兒,這是罪過。好吧,就讓他,阿斯蘭別克,做一個違反教規的罪人。況且,畢竟他還是一個男人!他有責任保護小孩子,即使是異教徒的孩子也罷。 既然如此,就該採取下一步的行動了。問題是莫斯科什麼時候能夠收到娜塔莎的電報?奧倫堡距喀爾巴阡山可不近,如果送電報的人從裡沃夫坐飛機走,那不會早于明天。還有從這裡到裡沃夫的一段路程呢。首先得坐汽車到當地的飛機場,接著坐四十分鐘的老式「玉米機」,而且到奧倫堡還不是每天都有航班。假定莫斯科收到電報是後天,那麼就可以開始逐步實施下一階段的計劃。莫斯科方面收到電報之後,應當過幾天,尋找娜塔莎的人才能理清頭緒,如果還有人尋找她的話。如果他們能猜透米隆的用意,如果……如果…… § 17 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沃洛霍夫從來都認為自己是一個身體和心理均非常健康的人。他認為自己心理健康的主要標誌,就是對令人不快和憂心忡忡的心情有特別強的排除能力。他善於不去想他不喜歡或是不願意的事情,他也善於讓自己不去牽掛他不想操心的事情。二十年堅持不懈地拿女人和她們所生的孩子做實驗,他竟然能夠做到從來不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極不道德和傷天害理而心虛膽怯。他有自己的目標,也只有這個目標令他心馳神往。 他永遠不能忘懷,當他提出的理論受到嘲笑譏諷,被一起共事的同行們斥為沒有前途、違反科學而予以否決時,他所體驗到的刻骨銘心的怨憤。沃洛霍夫想向自己證明他是正確的,儘管這一點今後沒有人能夠知道。他自己知道,這對他就足夠了。二十年來他的頭腦中連想都沒有想過,一旦他的理論被證實,會帶來滾滾財源。他的錢夠多的了,他被公認為是一個傑出的診斷醫師和放射性應用治療血液病的學術帶頭人,這使他名利雙收。通過自己不合法的科學實驗牟取暴利,他根本沒有想過,這在他而言,是純粹的為科學而科學,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學術思想。 5月中旬碰到阿尼斯科維茨老太婆,是一次出乎意料的不愉快。更令人不快的是,這次相遇照她所說並非偶然邂逅。原來,老太婆跟蹤他好幾個月了。這一次她有意相遇,是要給他上一堂道德課。他平靜地對待同葉卡捷琳娜的那次談話,他並不覺得受到良心的譴責,他認為,阿尼斯科維茨不會再打擾他,不會再在路上截住他是理所當然的。老太婆不過是要嚇唬他一下,教訓幾句,然後就忘了,依舊忙她的事情。但是,同葉卡捷琳娜·維涅迪克托芙娜見面之後不久,沃洛霍夫接到一個電話。一個陌生的聲音說:「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我們聽說了您的實驗。我們對實驗很感興趣。考慮一下您的條件,開個價。我們還會給您打電話的。」 沃洛霍夫當即大驚失色,因為事出意外而六神無主,甚至連答話都顧不上了。而打電話的那個人不待他回答,自顧說完就放下了話筒。他一再回想這個電話,力圖事先想好幾句話,以備他再來電話時好妥為應對。 「我不明白您說的什麼……」 「我沒有進行任何實驗……」 隨即他就明白,這些話都不合適。他們既然打電話,就是說他們知道底細。不承認有什麼用? 「我的科學實驗尚無結果……」 「我不需要你們的錢……」 「我不拿科學做交易……」 所有這些話在他看來都顯得笨拙無力而且不得體,沒有說服力,透著做作的小家子氣。他明白,他們會以張揚相威脅,不過他對此倒不是特別害怕。他就以這是毫無根據的猜測相回敬。女人?不錯,有過。那有什麼,難道犯禁?孩子?不錯,他的女人們生有孩子。難道這是犯罪?在孕婦身上做實驗?你們說什麼?我是個診斷醫生,我運用放射學方法檢查孕婦和胎兒的健康狀況。這些方法取得了專利權,是得到承認的。除此之外,我什麼也沒有做。如果哪位婦女需要用我的專長進行治療,我就給予她治療,還能怎麼樣。對了,我曾經用研究所的化驗室為自己的情人們做過檢查。這不對。你們處罰好了。但是,一不偷,二不砸,並沒有給國家造成損失。生下來的孩子不健康,經常生病?有什麼辦法。第一,現在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生態環境極差;第二,這與我本人的身體狀況有關。唉,身體留下很多良好的願望,可是暫時沒有人能夠廢止遺傳規律。畢竟這都是我的孩子,而不是別人的。 總而言之,他不怕揭發。歸根結底,沒有誰能指認出他所有的女人和孩子。僅僅除了一個聲稱對他跟蹤盯梢列出了名單的葉卡捷琳娜。平心而論,根據她說的數字,她列出的名單確實齊全。但是葉卡捷琳娜死了,死得恰逢其時。然而沃洛霍夫博士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方法交到別人的手裡。他全都了然於胸,什麼人為了什麼需要這種方法。現在,實驗臻于完善,只需等著卓婭和薇拉的孩子出生了。他相信他就要大功告成了。他學會了挑選智力優越、身體耐力與韌性超群,同時又絕對順從聽指揮的人做實驗。理想的執行者在居心叵測的人手中,既可能成為超可靠的警衛和不屈不撓、不知失敗的士兵,也可能變成狡猾的罪犯和雇傭殺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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