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 |
| 八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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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沉住氣,」米隆心想,「且慢驚慌,也許,到醫院去拿病歷卡的人被發現了,人家讓他徑直進了病歷室。當然,他一無所知,還自以為得計。故意放他離開,好跟蹤查明他把病歷卡帶往何處。現在還有片刻寧靜,他們要商量計劃。倉促行事什麼也辦不成。忍耐再忍耐,忍耐加克制,才會有好結果。」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失去希望。看見瓦西裡手上拿著病歷卡時一度湧上心頭的絕望很快就過去了,米隆又開始琢磨另一條路。仔細一想,他明白自己的錯誤出在什麼地方了。失算就失在把希望寄託在民警與偷病歷卡的人同時出現在同一地點。當然,他們錯開了。不排除民警至今還不知道病歷卡失竊。哪能不動腦子,這樣簡單行事?應當提前通知民警分局有這麼個人去偷取病歷卡,那樣才能奏效。 他又想出了一個計劃。需要較長的時間,也更加複雜,但是米隆覺得更加穩妥,只要事情不在他實施自己的計劃之前結束就成。 今天走進娜塔莎的房間,他又想在微機上做一些完全不需要,但是卻十分體面的作業。 你是從哪裡得到戈爾德曼的書的?它是很早以前出版的,現在就是白天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一位女民警送給我的。當時她正在我們科調查護士遇害的案件。 這位女民警記得你嗎? 我不知道。 你的家人的生日都是什麼時候? 伊拉是9月,奧莉婭5月,巴甫利克1月,媽媽11月。 你從來不混淆他們的生日也沒有忘記祝賀嗎? 沒有!沒有! 這個重複了兩遍的「沒有」很動感情,以至米隆不由自主地笑了。 如果你不及時祝賀他們,他們會感到很奇怪嗎? 對!對!對! 你明白該怎麼做了嗎? 明白。 你學過什麼外語? 法語和英語。 別忘了黃金人的故事。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 大約過了半小時,他大聲說,語氣中帶著懊惱和氣憤。 「今天你是怎麼了,娜達莉婭?簡直不像是你自己,連簡單的作業都完成不好。你的病歷卡拿來了,你完全沒什麼可擔心的了,這幾道題你應當不費吹灰之力。如果你什麼地方不舒服,那就叫娜佳。」 「我的心疼,」姑娘發愁地回答,「馬上就到巴甫利克的生日了,可是我卻不能祝賀他。」 「蠢話,」米隆斷然說,「太孩子氣了。你就這一次不能祝賀,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的巴甫利克照樣過。」 「不,他會過不好的,」她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大概沒有小弟弟,所以你不理解。我和奧列奇卡好歹總算在家裡過過一段時間的正常生活,可是巴甫利克進醫院的時候只有半歲,除了醫院的病房,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正常的家庭生活。他有什麼樂趣可言?伊爾卡一星期來探視兩次,帶點好吃的,這就是全部樂趣。而他一年過一次生日。一年只有一次,這你能理解嗎?因此我們總是盡力給他意外的欣喜,伊爾卡把剛掙到的錢全掏出來給他買禮物,給全病房的小朋友買食品,我寫滑稽詩,奧列奇卡朗誦我寫的詩,給他畫漂亮的明信片。我們集合在一起向他贈送禮物,奧列奇卡讀詩。而且他們整個病房都跟他一道興高采烈共同慶賀。怎麼可以剝奪小孩子的這個節日呢?」 「你沖著我大叫大嚷幹什麼?」米隆突然粗暴地打斷她說,「是我剝奪了他的這點樂趣嗎?依我說,你要是覺得非祝賀不可,你就祝賀好了,只是這裡不是我說了算,這你自己知道。」 「我知道,」她稍稍小聲說,「請你原諒我的失態。的確不是你的錯。只是我的情緒太壞了,我一想到巴甫申卡過生日的時候得不到我的任何東西,心都要碎了。要知道沒法跟他解釋,他還太小,才只有6歲。他肯定在等著我的祝福,一旦等不到,一定會嚎啕大哭,我一直都在想著這件事情。」 「好吧,」米隆突然溫和地說,「我去對瓦西裡·伊格納季耶維奇說說看。也許,他會允許你給弟弟發電報。你先編好詩句,以備萬一。」 「謝謝你。」娜塔莎欣喜地回答。 「別謝得太早。暫時還什麼都不清楚。瓦西裡·伊格納季耶維奇也可能不允許。」 但是瓦西裡同意了。而且甚至沒有費什麼口舌,這讓米隆吃驚不小。要麼是他確實害怕娜塔莎緊張激動,心緒不佳,不能好好表現自己;要麼是他另有打算。反正他輕易地甚至還有幾分滿意地同意她向小弟弟祝福。「當然,」米隆突然想到,「如果娜塔莎沒有忘記弟弟的生日,甚至還跟往常一樣給他寫了詩,就是說,她的確一切正常,也就沒有理由擔心了。完全正確,瓦西裡應該上這個鉤。」 第二天,給娜塔莎拿來了一張空白傳真電報紙。她在上面認真地用小字寫了一首長詩,在一旁畫上一隻脖子上紮著大蝴蝶結的滑稽小狗。電報拿走時,她明顯地快活起來,而且甚至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次讓她寫的完全是另一個發報地址。這份電報將不是發自摩爾曼斯克,而是發自奧倫堡。 然而,晚上等著米隆的是一個令人氣短的意外。他給娜塔莎上完課回到自己的房間時,看見父親坐在裡面。 「你好,阿斯蘭別克。」他冷冷地說。 「晚上好,父親。」米隆小心翼翼地向父親問好,料想不到這次見面會是什麼結果。 「你看見我好像不高興。」 「你說什麼,父親,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在這裡,有點措手不及。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我來辦事。決定同時看看,我的兒子怎麼樣履行自己父親的請求。」 「怎麼樣?」米隆盡可能冷漠地問,「瓦西裡說我的壞話了?」 「是的。這讓我極為痛心。」 「我什麼地方讓他不滿意了?我聽話順從,執行他所有的要求,甚至遵守他強加給我的一切荒謬的規定。父親,你把我送進了什麼地方啊?是度假期還是服苦役?在這個地方不經允許連路都不能走一步。去鎮子上不行,出大門不行,晚上散步不行,在樓裡面走一走也不行。除了那個姑娘,不允許同任何人說話。我為什麼要受這種懲罰?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要把我送進這座監獄?」 「你讓我痛心,兒子。我原本以為瓦西裡不完全對,可是現在我看見了,他並非誇大其辭。你桀驁不馴,執拗任性,你並不把父親的話當做法律。這不好,這違反了常理。當一個不孝之子是一大罪過,大錯而特錯。但是更大的罪過,更違反常理的是憐憫女人。你陷進了罪惡的深淵,錯上加錯。」 「父親,但是這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小姑娘,而且患有不治之症。難道我連向她表示最起碼的同情的權力都沒有嗎?」 「沒有,」父親斬釘截鐵地回絕,「你應該做瓦西裡命令你做的事情。你應該為我所效力的事業效力。你不應該有一點憐憫之心。這就是我的意願。如果在你有罪孽的心靈中還有所懷疑的話,你記住,你的血管裡流淌的是我的血,而不是這個姑娘的血。對我們而言,她是個異族人。而這意味著,她對於你來說也是外人。你的母親得知你違背常理不聽父親的話,她會極為傷心。這一點你也應該記住。你是印古什人,是穆斯林,阿斯蘭別克。如果我長期裝作沒有發現你的非穆斯林行為的樣子,如果我停止了反對你不用你出生時我給你取的名字,這不等於我容忍或者準備把你投入斯拉夫文明的懷抱。你生為穆斯林,至死還是穆斯林。這也是我的意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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