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七九


  他輕蔑地揮揮手,快步跑下了樓梯。外面的天氣好極了,陽光明媚,但是不熱,氣溫22~23度。山區的空氣總是涼爽清新。頭十五分鐘米隆只是沿著不通透圍牆圍起來的空地享受著慢步閒逛,但是悠閒散步帶來的愉悅很快就過去了。米隆的眼角頻頻瞥見樹林中有人隱隱約約在走動。他明白了,有眾多看不見的警衛目不轉睛地緊盯著他。有意思,幹什麼要如臨大敵一般戒備森嚴?要知道,除了瓦西裡、娜塔莎和米隆自己,這裡再沒有別人。還有那個兇狠的護士娜佳。或許還有什麼人,正因為如此才禁止米隆在大樓內自由走動?

  當他第一次發現房子的邊牆有點過長時,他已經沿著圍牆轉了五六圈了。他抬起眼睛,就看清他的房間窗戶正對著這邊,這就是那棵樹冠伸展的老樹,樹的枝葉夠到窗戶的玻璃。不過,當他沿著走廊向自己的房間走時,他覺得距離短了許多,要知道他的房間是在那條走廊的盡頭,難道是障眼法?不對,有什麼必要施障眼法?這是他的窗戶,挨著還有兩個窗口,雖然走在走廊上,但是他房間的門往前橫著一堵密閉的隔斷牆。就是說,大樓被分成了彼此互不相通的兩部分。那麼另一部分也應該有一個入口。那個入口在哪裡呢?

  米隆離開圍牆靠近大樓,繼續繞著大樓信步走著。這一次他沒有往旁邊閑看,而是用心地仔細察看石頭牆。轉了兩圈,他根本沒有發現第二個入口。要麼是門偽裝得太巧妙,要麼事實上就沒有這個入口。裡面有門通向房子的另一部分。也許,只有米隆住的第二層有密閉牆,而在一層和三層是通著的。但這又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把一層樓從中間隔斷呢?大概,那邊藏著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正是為了看守這被藏著的東西或人,才在這裡聚集了這麼多緘口不語、鐵面無情、深沉莫測、冷若冰霜的男人。果真如此,那這就不是什麼值得特別在意的事情。莫非這裡藏有大批鑽石?戰略武器?關著人質?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米隆的情緒被徹底破壞了,他再也沒有了散步的雅興。於是他回到了樓裡。沿著走廊從站在自己房間邊的警衛面前走過時,他仔細地看了看橫在前頭的那堵密閉牆,但是沒有在上面發現一丁點有門的痕跡。牆面絕對平展,打磨得很細,貼著刷清漆的木條。坐在打開的窗戶邊,米隆木然地盯著大樹伸展的樹冠。起先,這似乎是一個不乏樂趣的傳奇故事,然後是一件被迫但還不令人反感的工作。而此時,他感到自已被牽扯進了一件極其危險、毫無疑問是犯罪的勾當之中。難道父親不知道把自己惟一的兒子派到了什麼地方?但是即使知道,反正還是派了。

  米隆身份證上的名字叫阿斯蘭別克。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一個伊斯蘭思想鬥士有時候輕視受歐洲傳統觀念教養的人從來不輕視的事情。基督教徒極少把犯罪利益置於自己孩子的利益之上。顯然,他的父親不是這種人。一旦弄清楚,米隆根據父親的意願和推薦被牽扯進犯罪活動,這只能說明一點:他的父親是個真正的思想鬥士,在這場鬥爭中不憐惜任何人,不計任何代價。

  但是,從另一方面看,一個不可治癒的殘疾姑娘在這件事情中起著什麼作用呢?她跟宗教思想能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把她扣在這裡,還對米隆想打聽點消息的企圖以各種上天的懲罰相威脅?愚昧。病態的胡思亂想。

  不,不管願意不願意,必須想個擺脫瓦西裡及其嘍羅的嚴密監視同娜塔莎交流的法子。說話不能出聲,這已經是明顯不過的事。問題是攝像鏡頭還沒有弄清楚,所以不值得冒險。如何是好?

  只有一個辦法,但是必須表現出非凡的機敏,才不至引起監視者的疑心。呸!什麼話!好像在監獄裡一樣。而且,還要做到對顯而易見的事視而不見。不需要特別緊張的掙零花錢的假期奇遇的樂趣,就這樣煙消雲散了。剩下赤裸裸的令人喪氣的真相是:他進了監獄,而且還註定逃不出去。

  米隆覺得,娜塔莎比前天他最後一次看見她時氣色差多了。顯然,昨天持續了一整天的檢查把她的身體折磨得疲憊不堪。

  「情況怎麼樣?」米隆走進她的房間時帶著誇張的神情問。

  娜塔莎向他抬起大而發亮的眼睛,眼中凝聚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一切都好。」姑娘小聲說,但是米隆看得出來,她說得極為勉強。

  「你什麼地方疼嗎?」

  「不,不,哪裡都不疼。我們上課吧。」

  「好吧,這就上課,既然哪裡都不疼。我給你留的那一章,你都讀完了?」

  「讀完了。」

  「都讀懂了?」

  「當然,這很簡單。」

  簡單!在他看來可絕不簡單,當年他在這一章上絞盡腦汁琢磨了幾乎兩個月,才掌握了所有的定義、概念和定理。可她用一天就夠了,而且還不到一天,因為她昨天整個白天都讓醫生占了。

  「你知道,你看上去有點不對勁,」米隆堅定地說,「大概,你疲勞過度了。我今天教你簡單一點的。」

  「不,」她固執地搖頭說,「我們還像平常一樣學。等到雇我工作的那些人來的時候,我應當處於良好狀態。」

  「但是,我今天想教你的東西也是非常重要的。在當今世界上,任何人不會這些東西都已經不行了。如果你的雇主看見你會這一手,他們會對你的技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米隆打算教娜塔莎文字編輯。並不是因為他認為這些技能是處於目前境況中的她必須掌握的。他不相信存在偶然得知一個天才少女的境遇而心懷慈悲的雇主之類的美好神話。那些數不勝數、緘口不語、目光冰冷的警衛與這種積德行善的美妙神話反差太大了。米隆完全是出於別的目的。假如房間裡裝有暗藏的攝像鏡頭的話,他只能寄希望於顯示器熒光屏不會進入鏡頭。

  文字編輯讓娜塔莎著迷了,才十五分鐘她就掌握了必要的操作,開「窗」關「窗」、設定位置和版面、調整局部、分配頁面等等。只能編輯已經存儲在微機中的文件。娜塔莎不會打字輸入,很難適應鍵盤上的字母排列。

  「你一定要學會文字輸入。這對任何工作都是必要的。讓我們一起來練習。現在我為你設定『窗口』版面。」

  米隆雙手按在鍵盤上,他的十個手指頭在鍵盤上飛快地移動。

  不要把我寫給你的話讀出聲。你的房間處於監聽之中。

  「好了,現在我口述,你輸入。我會念慢一些,你用心看著鍵盤,儘量記住字母位置。『拉格蘭日在歸結統計學的基本原則時,用合適的聯合系統代替了力量的隨意系統……』怎麼回事?」看見姑娘連手都沒有放到鍵盤上,米隆生氣地問,「你為什麼不打字?」

  她呆呆地坐著,兩眼愣愣地凝視著他。

  「你是怎麼回事啊,沒有聽懂我的話嗎?」他的口氣柔和了一些,「我口述,你打字,並且要努力記住字母的位置。我們重新開始。『拉格蘭日在總結統計學的基本原則時……』」

  他開始逐字逐句地口述,比第一次的速度更緩慢一些,他高興地確信,娜塔莎聽懂了他的意思。熒光屏上一個接一個地現出字母:

  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很好,真棒,」米隆誇獎說,「我們繼續。現在我來給你演示如何排版才會好看。」

  我和你陷入了困境。我們必須想辦法擺脫困境。你要

  儘量保持平靜。我有幾個問題請你回答。

  「懂了嗎?」

  「懂了。」娜塔莎沒有把握地回答,米隆分明聽出她的聲音裡透著害怕。

  「現在我再教給你一招有用的東西。」

  他迅速敲了一個短句,然後演示刪除文件的程序。

  「你應該學會快速操作,無意識地動作,懂嗎?」

  「懂。」

  「再來一次。我快速打一段文字,你把它刪除。」

  我們必須想辦法同可能幫助我們的人建立聯繫。你要在天亮之前考慮好這件事情。在你認識的人或者親屬之中有沒有可靠的人?怎樣讓他們知道我們在這裡?想一想,全部詳細寫出來。現在你來練習。

  娜塔莎用眼睛掃了一遍文件,在平滑的桌面上移動鼠標器,把瀏覽器移到需要的地方,輕輕一點,熒光屏回復到了原來的空白狀態。

  「好樣的。現在你寫出我口述的話,注意十個手指頭的配合,加快速度。『為了說明偶然的大規模現象的作用,我們來看一看化學反應的速度。比較粗略的觀察就足以產生一個思想,即化學變化的速度取決於反應物質的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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