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六七


  轉學對薩沙而言幾乎成了一場悲劇,因為他再也看不到自己崇拜的偶像。當他在新學校的體育館突然看見卓婭的時候,簡直欣喜若狂。原來,父親在這裡組織了一個小組,並且邀請卓婭跟著他訓練。薩沙認為這是一個好兆頭。命運對他太慈悲了。他哪裡知道,只有從事體育的時候,姑娘才能不怕粗暴的吆喝和對自己一些雞毛蒜皮小事的指責。不管怎麼說,一直到七年級,薩沙還有可能一星期三次見到卓婭,甚至同她說話,至於更多的,他則沒有幻想過。

  卓婭沒有上大學,雖然她遞交了畢業文憑,甚至好好複習參加了第一門入學考試,但是她沒能走到主考席前,只是因為害怕暈倒。她自認為,現在又重新走進了剛剛掙脫的那場噩夢。她將是最不好的、最沒有用的、最差的人,一個諷刺嘲笑的對象。她當時一直弄不明白,事實上一切已經過去。她一直也沒有弄明白,是因為她糾正老師的語法錯誤而老師們集中打擊她,以防學生們群起效尤。然而她竟相信除了會正確書寫以外,自己真的一無所知,一無所能。

  憑這樣的條件,她只有一條路可走——當校對員。於是卓婭·斯米爾尼亞金娜就走了這條路。幹這項工作不需要受高等教育,只要識字就行了,如您自己所知,上帝給了她充分的識字能力。她這樣一干就是二十年。開始在莫斯科一家大出版社,後來在一家大型科學雜誌社,那裡特別器重她快速記住專門術語寫法的能力。如今這家大型雜誌社關閉了,現在卓婭在一家受歡迎的週報社當校對。她中學一畢業就停止了體育訓練,因為她不準備當冠軍,她簡直完全失去了當冠軍所必需具備的心理素質。在出版社裡人們對她極好,對她的工作質量和速度給予高度評價。但是在學校,準確地說是近四年半中經常受到的創傷留下的後遺症,使年輕漂亮的女運動員變成了灰心喪氣、沉默寡言、萎靡不振、膽小怕事的姑娘,她把周圍的人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當成不應得到的好感。

  甚至沒有人蓄意向她獻殷勤,到了這一步,卓婭自己也不指望博得別人的好感。她害怕正眼看人,再不敢多笑一笑,更談不上多說幾句話,甚至說笑話。她給自己戴上了十字架,如果不是在一個非常好的日子裡出現了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沃洛霍夫,她會背著十字架過上一輩子。他關於激光治療血液病的論文要在卓婭當時工作的那一家大型雜誌上刊出。

  但是,亞歷山大·塔什科夫既沒有看到萎靡不振,也沒有看見灰心喪氣。他看見的依然是他像童年時一樣愛慕的勻稱、漂亮、溫柔的那個卓婭。因為臉部線條仍如他熟悉的那樣,甚至更加完美、成熟,更有魅力。在沃洛霍夫工作的研究所樓梯上碰到她,塔什科夫記下了她的電話,並且約定當天晚上會面。當然,他已經知道卓婭就是來找沃洛霍夫的,他自己說服自己,這次約會純屬公務性質,雖然表面上也有友誼的成分。但是在內心深處他知道不是這樣。可能,他至今未婚不是偶然。問題不在於女人貪圖別人的錢財,更確切地說,不僅僅在於此。而在於,他自己沒有意識到是在尋找一個像卓婭這樣的女人。

  晚上8點鐘,走到「茨維特諾伊林陰道」地鐵站,他買了一大束包裝極為講究的精美的鮮花,花的名字他不知道。之所以買,是因為這種花看起來美麗非凡。卓婭準時到達,不知為什麼,這讓塔什科夫感動。他挽起她的手,領著卓婭沿林陰道走去。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們又見面了。」他真誠地說,暗暗聞著她身上的香味。香味好聞,親切,這他馬上就明白了。

  「我也是。」卓婭小聲回答,「說說你自己吧,生活怎麼樣,幹什麼工作?」

  「卓尼卡,我生活很寂寞,因為基本上都在工作,沒有時間幹其他任何事情。」

  「你有家庭嗎?」

  「唉,」他滑稽地攤開兩手,「沒有福氣。你呢,出嫁了嗎?」

  「也沒有福氣。尼古拉·瓦西裡耶維奇怎麼樣?」

  「好極了,不能再好了。健康、精神、快活,同一幫年輕運動員調情。聽著,讓我來給你們做媒,好嗎?我看這是個絕好的主意。」

  「你說什麼,薩沙,我對你爸爸來說老了點。當年輕運動員我無論如何也不合適了。你做什麼工作?什麼風把你吹到研究所來了?」

  「嘿,卓尼卡,我的工作丟人又煩人。有點類似密探,不過是相鄰的部門。」

  「在反偵察部門?」卓婭猜道。

  「嗯,差不多。你呢?在哪裡工作?幹什麼?」

  「我是個校對員。別的什麼也不會,就幹這一行,已經二十年了。薩沙,你白天說,你們找沃洛霍夫來了……」

  「說了。這讓你擔心嗎?」

  「哪裡……有點……畢竟他是我的醫生。」

  她說不下去了,塔什科夫分明看到,她有什麼話沒有說出來。或許她有意隱瞞?

  「既然他是你的醫生,那就請你把他的情況對我講詳細些,」他講得儘量無所謂,「他暫時還沒出什麼事,你可以不用擔心,但是我想弄清楚,我能不能相信他說的話。換句話說,他作為證人可靠嗎?」

  「喂,薩沙,他是個極好的人,」卓婭熱情地說起來,「你應該相信他。他是個大好人,很善良也很聰明……」

  她還說了一堆話,但是塔什科夫沒有全部聽進去。他的心一直作痛。我的上帝,她愛上了沃洛霍夫!還要怎樣?親耳所聞。多麼下流的話:醫生與女患者。就像一部蹩腳的小說。而他卻想入非非,傻瓜!

  一段時間他們說著各種廢話,然而塔什科夫一直想把談話扯向沃洛霍夫,而卓婭樂於聽他引導。顯然,一提到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就讓她感到高興。

  「你同他有戀愛關係嗎?」他突然問。

  卓婭臉紅了,垂下頭,不答話。

  「你幹嘛不說話?如果有就說有,不用客氣。這有什麼不好?你是個自由的女人。」

  「但是他不自由。」卓婭搖搖頭。

  「怎麼,我國廢止離婚了?」塔什科夫嘲諷地問,「或許你們的戀愛不夠認真?」

  他自己並不相信他的問話。卓婭不可能有不認真的、輕浮的戀愛。他感覺到了這一點。

  「不要這樣,薩沙。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這個人很好、很高尚。他的妻子因為殘疾已經很多年臥床不起了,他不能拋棄她。」

  「既然如此,那當然,」亞歷山大同意地說,「你經常同他約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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