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四四


  突然,米哈伊爾高度緊張起來,在林陰道靠近大門入口處走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酷似畫家畫出來的那張肖像。當然,不是絲毫不差,但是這可以理解。在這種場合,完全相像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來,他大約50來歲。當時目擊者很多,他們有可能細看罪犯。一般相似之處是非常有限的,因此根據這些肖像畫,不是很容易找到要找的人。但是這一次的相似不容懷疑。只有疑心很重的人才能說他是「先入為主」。米哈伊爾到底細心,全面內行地研究了肖像的畫法。

  就是說,等到了!沒有白等,一切都沒有白費氣力。他幾乎用了一個星期,硬去充當恢復摔傷兒童記憶力的專家,同護士一起喝茶,給他們講各種有趣的關於記憶法的故事,教給他們一些簡單的記憶方法。當他往家走時,身受重傷的孩子們的樣子,他們痛苦的眼神讓他不得安寧。每天早晨,他懷著沉重的心情起床時,都準備獻出他所有的一切,只要不再到那裡去,不再看見穿著胸衣,打著石膏繃帶躺在床上輸液的孩子們。但他還是穿好衣服去了。

  因為有機會,儘管可能性不大,殺害葉卡捷琳娜·維涅迪克托芙娜·阿尼斯科維茨、馬爾法修女、阿莉婭·梅利科娃護士,可能還有成了酒鬼的前歌唱家葉蓮娜·羅曼諾夫斯卡婭的男人,有可能出現在捷列辛們住院的醫院裡。在他們家發生悲劇之後的六年來,他一直看望孩子們。他十分清楚,不論6歲的巴甫利克還是奧莉婭,都不能把他的事情說得頭頭是道,也不能把他的外貌描繪得惟妙惟肖。可是這個娜塔莎……娜塔莎·捷列辛娜是他真正的危險。

  多岑科竭力不調轉頭,眼睛盯住這個陌生人。男人在娜塔莎那邊的林陰道上自信地走著。一瞬間他轉過身,碰上了米哈伊爾的目光。儘管米沙非常努力表現得像是一個普通的年輕醫生,正從一個科穿過公園到另一個科去,男人還是嗅出了點味兒。他定定地停了一會,隨即改變方向,走過多岑科的身邊,到兒科去了。還剩幾秒鐘做出決定。怎麼辦?拋開娜塔莎不管,跟著他去兒科?幹嘛還要看著她,既然罪犯就在眼前,米沙有充分的不受限制的可能隨自己的心意盯著他的背影。可是萬一他有同夥呢?一個人沒有幫手,先後殺死了三條、可能是四條人命,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就像書上寫的:來了,看見了,得手了……壞蛋!為了來一次就能看見並且得手「殺死」,必須預先來十次,打探什麼有什麼用,弄清一個人的作息時間:何時起床,何時去何處,何時回來,誰來拜訪他,誰同他住在一起。盤算如何更容易殺死他。

  當你像一隻公貓圍著酸奶油打轉似的圍著自己的犧牲品轉圈子時,也要留心,犧牲品也不是傻瓜,自然會發現你並且記住你。如果她的性格溫和一點,她會裝作無心地走上來問:您這是怎麼回事,親愛的,為什麼一路上我老是碰見您呀?您是我們樓裡的新房客嗎?不是啊?那大概是為人室搶劫探路的吧?這裡,當然,謊話不長久。可以給好奇的犧牲品灌迷魂湯,但是她已經記住您了,過上半小時就會把您的光臨告訴鄰居。如果她的性格比較急躁,二話不說,拿起電話立即通知警察局。「薩沙叔叔」犯下的殺人案,利索、漂亮而且經過精心策劃,他大概事前進行了周密的準備。

  一個人不可能連續四次得逞。不可能。即便他生來走運,也不能一口吃下一桌飯,反正不能在三個星期內殺死四個人。沒有經過事先準備,每一次都不留痕跡,沒有被抓住,沒有被跟蹤。「薩沙叔叔」應該有幫兇,哪怕只有一個,但是一定應該有,如果現在跟著他走,娜塔莎就剩下一個人,因為護士指望不上,在危險時刻她未必能保護好小姑娘。

  看清男人是朝兒科方向走去,不會回來之後,多岑科用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把手抬起來按住擴音聽診器,轉了幾個圈。彼得羅夫卡的高手們提供了這種簡單的設備,即使米沙來不及對著裝在其中的麥克鳳說什麼,他也可以用它來發出信號。信號的意思是要找的人出現了,正在去兒科的路上。現在,坐在車裡的偵查員將正確地判斷目標方向,而米沙自己可以安心地保護娜塔莎。

  他快走幾步趕上在自己前面推著姑娘的輪椅的護士。既然情形變得緊張了,必須讓護士離這裡遠一些,不必為找理由耽誤時間。他曾經答應娜塔莎打聽校外考生和畢業考試的事情,正好趁現在的時間告訴她。

  幾分鐘之後,護士輕鬆地把位置讓給了可愛的黑眼睛大夫米哈伊爾·亞歷山大羅維奇,他自願來推著娜塔莎·捷列辛娜散步,因為他已經下了班,而朋友要過一個小時才來接他。於是護士回科裡去了。

  「娜塔莎,您需要向教育局長寫一份申請書,讓醫院的主治醫生和兒科主任簽字證明。申請書要附上病歷摘錄,證明你六年來由於正當原因沒有到國家教育機構上過課。然後讓你的姐姐到你學習過的中學去開一個證明。證明你的確在那裡從一年級上到了五年級。這樣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不過,如果您願意聽聽我的建議,我推薦你先試試參加單科考試。

  「您知道嗎,有這樣一種規則,根據這種規則,如果你考試不順利,那麼下次考試需要再等一年。但是單科考試委員會可以隨時接待您安排考試,不一定是夏天。如果您能找一個督促您複習全部中學課程的人並說您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您只要在去找考試委員會之前再加把勁補補課,這只需您用上兩三個月。而如果您冒險碰運氣——會不順利,那一切都得拖整整一年。明白嗎?」

  「可是我到哪裡去找一個檢查我的知識的人呢?薩沙叔叔當然是個很有教養的人,也懂得很多,不過他可能不知道中學教學大綱的要求。我可以同他複習化學、物理和數學,可是俄語、法語和歷史怎麼辦?」

  「您有能幫助您學習的親屬啊?」多岑科假裝吃驚地問,「我以為您只有一個姐姐,至少您的治療醫生是這樣說的。」

  「薩沙叔叔不是親屬,他是爸爸的朋友,但是他一直來看我們。」

  談話變得容易了,姑娘自己談起了「薩沙叔叔」,現在可以不動聲色地從她的嘴裡套出詳情了,但是就在這時,一個滿頭大汗兩眼放光像個圓球似的滑稽可笑的人,急急忙忙跑到了他跟前。

  「看在上帝面上,請您原諒,」他懇求說,「我好像是迷路了。您能指點一下,去檔案室怎麼走嗎?別人告訴我,進大門之後馬上往左拐,一直走到拐彎處,我走啊走,怎麼也找不到。我在你們公園裡轉悠了大概四十分鐘了。重要的是時間距7點鐘已經只剩下四分鐘了,可是我聽人家說檔案室7點關門。」

  「您走過了拐彎處,向左走得太遠了,」多岑科笑了笑,「所以現在您已經差不多走到右邊來了。」

  他開始給汗流浹背的胖子指點去檔案室的路。但是這也並不簡單,迷路的來訪者原來是第一次到這裡來,這裡的方位,諸如「第二科」、「神經外科」或是「水塔」等等,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

  「米哈伊爾·亞歷山大羅維奇,」娜塔莎突然說,「還有一條近路,我知道怎麼走,只是很難說清楚。」

  胖子的眼睛完全急瘋了。他很難搞清楚這一堆「向右」,「向左到第四個岔路口」,「繞過大樓但是別拐彎」等等。米沙突然可憐起他來了。

  「乾脆,我們把您送過去。」他提議道,「要不您一定還會迷路的,您已經徹頭徹尾轉向了。娜塔莎,指您的近路。」

  汗流浹背的胖子輕鬆地喘口氣,急忙邁著小碎步與多岑科並排走。當娜塔莎領著拐上沿著高高的鐵柵欄延伸的狹窄小路時,米沙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一邊是鐵柵欄,柵欄那邊是人行道,另一邊是密密的樹叢。他本來張開了嘴,想堅決地說:

  「不,娜塔莎,我們不走這條路,那邊昨天開始了維修工程,必須轉回去走林陰道。」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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