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四〇


  「您去找一個好精神病專家諮詢一下,他會告訴您,臨床上碰到疑難病症時首先要檢查病人的精神狀態。一個人老是生病,不明白生的什麼病,誰也不能確診或者診斷,開方治療,但是治療無效。醫生也鬧不明白,束手無策。後來查明,這個人有嚴重的負罪綜合症,自我責備或者自己有罪和不道德的思想控制著他,他壓根就不想再活下去。於是他的潛意識不斷地摧殘他的肌體,不讓他康復。我非常擔心,加利娜·捷列辛娜正是這種情況,雖然紮米亞京大夫不贊同我的擔心。

  「但是我已經對您說過了,我們屬￿不同的學派。我個人認為,讓加利娜恢復記憶的企圖,從醫學的觀點看是不慎重的,從純粹人性的立場看是不人道的。讓一切順其自然吧。說到底,我希望您,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想一想今後。捷列辛娜的大女兒還太年輕,所以很自然,她不能把母親接回家照顧她。姑娘需要工作,受教育,自主。再過幾年,她有可能把母親接出去。我也聽到一些議論,說姑娘好像叫伊利娜,對母親不是太親熱,經常訓她,不過,您同意嗎,可以理解她。

  「她還很年輕。隨著時間推移,她會變得更加成熟,更有耐心,完全可能原諒加利娜。何況,加利娜自己並不記得自己的罪過。這是客觀情況,所有的人,包括她的女兒,都必須尊重它。長大成年,有正常收入的女兒,能夠保證給自己不幸的母親以老年人應得的尊敬,將同加利娜一起生活,並且照顧她。但是如果加利娜回想起一切,那麼我非常懷疑,她們將如何共處。加利娜自己將無休止地被自己的罪過和縈繞心頭的噩夢般的回憶所折磨,考慮到她那好發號施令的專橫性情,她確實會使女兒苦不堪言。

  「她的罪過會變成侵犯,這種情況夠多的。人們喜歡憎恨他們得罪過的人,這是偉大的拉勃呂埃爾說的。如果捷列辛娜回想起一切,母女倆就實在不能在一起生活了。如果加利娜有一個活著的成年女兒,她卻還要在這裡終老一生,要知道這是不正常的,這不人道。如果您願意這樣的話,就違反了公平法則。」

  娜斯佳認真地聽他說,她明白古拉諾夫是對的。本來現在她最希望的是讓加利娜·捷列辛娜恢復記憶。但是她意識到,這事實上只是偵破殺人案的需要。然而這嚴格說來是任何人都不需要的,甚至是危險的。可以堅持不懈,可以找到專家並且組織他們給加利娜治療,這需要一定的努力,但是完全可能。甚至可以找到能支付治療費用的擔保人。對治療摔傷病人和打開封閉的記憶感興趣的有許多部門,既有醫療部門,也有跟醫療不沾邊的部門,完全可以找到對此感興趣的專家,他們需要修訂教學方法,搜集科研資料,他們甚至非常願意免費工作,如果病例不同尋常或者非常複雜的話。

  但是有必要這樣做嗎?揭露殺人犯並且知道在你身後留下了一個有病的、不年輕的、因為不能忍受自己的罪責而痛苦的女人?歸根結底,可以採取別的辦法找到殺人犯,不錯,這極其困難,但是可能。而要使能回想起往事的加利娜·捷列辛娜心境平和而滿足,這就沒有人能夠辦到了。這是不可逆轉的。連她娜斯佳·卡敏斯卡婭也不能承擔這樣的責任,不能,哪怕是以追查殘忍危險的殺人犯的名義。

  § 8

  熱斯傑羅夫家的電話鈴響時,薇拉正在酣睡。奧列格擔心鈴聲太響會吵醒妻子,急忙抓起電話筒。趁著暫時有可能,讓她睡吧。等到孩子出生,夜裡無法睡覺,連找算命婆都顧不上了。

  「是奧列格·維克多羅維奇嗎?」話筒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是我。」「我是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是薇拉·尼古拉耶芙娜的醫生。我打電話是不是太早了?如果吵醒了你們,請原諒。」

  「不,不!沒關係。」奧列格連忙說,「您要找薇拉嗎?我馬上叫醒她。」

  「其實,我是找您,奧列格·維克多羅維奇。我本來把您和您的熟人安排在明天12點諮詢。問題是出了點意外情況。我明天怎麼也抽不出時間。如果把諮詢改到星期一,您不會反對吧?」

  「您星期一有時間嗎?」奧列格不放心地核實。

  他清楚地記得,薇拉對他說,瓦列裡·瓦西裡耶維奇是個大忙人。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他在這個星期插一個空,因為他的日程一個月之前就排滿了。

  「一定。問題在於,有一位病人,我約定他星期一來,他很快就要出國,星期六的飛機票。他一再請求我提前接待他。所以我想了想,要是能跟您調換一下順序就好了,如果您不反對的話。他佔用你們約定的時間,星期五來,而你們改為星期一原來安排給他的時間到我這裡來。因為據我所知,您好像沒有什麼急事?」

  「我們沒有什麼急事。」奧列格肯定地說,「我想請您給我的熟人檢查一下,給她確定治療的可能性。不過,她的毛病有很多年了,所以兩三天不起什麼作用。當然,我們星期一來。幾點鐘?」

  「7點鐘。順便問問,您的熟人具體有什麼病?」

  「過敏症。」

  「對什麼過敏?」

  「實際上對什麼都過敏,食物,藥物。」

  「對開花的草木有反應嗎?」

  「這我不知道。」奧列格沒有把握地拖著長聲說,「她沒有說過,我沒有問過,也不能猜測。這重要嗎?」

  「當然,這些病情我到星期一自己問她好了。她最近做過什麼化驗沒有?譬如說血液、小便?」

  「我也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她做過化驗的話,讓她星期一帶著化驗結果來諮詢,這樣我會簡單些。」

  「不過,既然諮詢推遲到星期一,她可以在這段時間去化驗。」

  「不必了。奧列格·維克多羅維奇,我自己給她開化驗單,如果必要的話。像這種全面的過敏反應必須進行專門化驗,沒有醫生意見誰也不會給你們做,化驗很貴,要用特殊試劑。只是如果已經有了化驗結果,就讓她帶來,如果沒有就不必忙乎,該做的我們都做,不著急。」

  「好的,就照您說的辦,說好了,星期一7點鐘。」

  「就這樣,星期一7點。」

  奧列格放好話筒,匆匆出了家門。即使這樣他上班已經遲到了。在跑下樓梯時,他想起來,一定要給伊拉打個電話,事先告訴她更改了看醫生的日期,以便她從容計劃安排時間。真是不可思議,她怎麼來得及做這麼多工作。要知道,她根本不休息,沒有假日,天天如此,從不請假,就為了掙幾個錢。一個姑娘家哪來這麼多的精力?……

  晚上,他來到「格洛利亞」,同平時一樣,定好晚飯等著伊拉。11點剛過,最後一位顧客離去,大約11點40分,她才洗完盤子,一陣桶響,她準備擦地板了。奧列格覺得她心情有點不好,不過他決定把談話往後推一推,在她工作的時候不打擾她。他按習慣同存衣室的科利亞大叔閒聊,等著伊拉擦完地板和瓷面磚牆,拉著她的手送她回家。從第一天起,他就一直不用車,而是步行送她。他們倆都喜歡在空曠的夜街上從容漫步。奧列格確實每一次都問她累不累,是不是坐車更好些。然而伊拉總是不願意坐車。在這短短的十五分鐘漫步中,有一種特別的,與每天在街道、樓梯、市場、餐館、廚房極繁重的工作不同的感覺。

  「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啊?」他們從「格洛利亞」出門時奧列格問。

  「沒有什麼。」伊拉簡短地回答,但是聲調並非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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