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 |
| 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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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不那麼簡單。」他歎了口氣,「在這件事情上我不是專家,卻又偏偏需要專家。而我們院裡沒有這方面的專家,需要從外面請。但是請專家需要錢和相當的努力。這件事恰恰應該由主治醫生來做。」 「您對他說過捷列辛娜的情況嗎?」 「當然,我當時就說了。」 「他作何反應?」 「他說,他考慮考慮怎麼辦。」 「他在你們面前非常嚴厲嗎?」娜斯佳問。 「有時候是。他是個情緒容易波動的人。他心情好的時候極為熱情和氣。如果碰上他心氣不順,他就只想著巴不得腳底抹油趕快溜。您打算同他談談嗎?」 「有這個打算。不過稍微等一等。請告訴我,您主管捷列辛娜的治療,是不是在她的房間裡發現修女的屍體之後?」 「當然。您知道,是這麼回事,屍體是加利娜自己發現的。看來,是她在公園裡等馬爾法小姐等了很長的時間,不願意再等下去了,她就請求把她送進樓裡。加利娜的輪椅很好,但是她的雙手軟弱無力,骨折後癒合不好,疼得厲害,她很難獨自坐輪椅走這麼長的距離。我們一個護士把她從公園推回來。她們一起乘電梯升到加利娜住的三樓,電梯口離病房不遠,然後就是加利娜自己回去了。她一進房間,就看見馬爾法小姐躺在地板上。加利娜開始尖聲叫喊,然後她就暈過去了,立即就有人按鈴叫我,當時不到下班時間,我正好不在。在她未好轉之前,我一直負責照料她。」 「請多給我介紹些加利娜的情況吧,」娜斯佳請求道,「她的個性、思維方式、習慣等等。」 「您為什麼對這些感興趣?難道加利娜同馬爾法之死有什麼牽連嗎?」 娜斯佳尋思,也許,對他用不著模棱兩可或者故弄玄虛。但是從另一方面看,這個抓不住的殺人犯很有遠見,很危險。因此需要隨時隨地防止走漏消息。怎麼知道,對什麼人可以告知秘密並且要求守口如瓶,對什麼人不可以?人心隔肚皮,一眼看不透。 「我想弄清楚馬爾法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娜斯佳閃著藍眼睛撒了個謊,「她照顧了加利娜這麼多年,同她關係親密,如果我想深入瞭解加利娜本人,也許,我還是先更好地瞭解賴莎·彼得羅芙娜。」 「賴莎·彼得羅芙娜?這是誰?」醫生向上挑起眉毛問。 「馬爾法小姐當修女之前叫這個名字。」娜斯佳解釋道,「賴莎·彼得羅芙娜·謝列茲涅娃。」 「真想不到,」他搖搖頭說,「我根本不知道。大家叫他馬爾法小姐都叫慣了。誰也沒有想到她的俗家名字。說到加利娜·捷列辛娜,我可以告訴您,是個固執的太太。性格很不合群,喜怒無常,容不得別人的意見,蠻不講理。專橫之中喜歡佯裝溫順,抱怨生活不好。最經常的是埋怨女兒恐嚇她。」 「什麼,她真是這樣說的嗎?恐嚇?」娜斯佳不相信。 她很難想像伊拉會是一個恐嚇親生母親的人。當然,這姑娘遠不是天使的化身,她急躁,有點粗魯,但是畢竟不可憎。她多麼愛她的弟弟妹妹啊! 「對,就是這樣說的。」大夫點點頭,「此外,她的確認為,女兒對她做的一切都是故意氣她。她專門給加利娜帶來一些不是她要的東西。」 「怎麼不是她要的呢?」娜斯佳不明白。 「肥皂不是那個牌子,牙膏不是她喜歡的,頭巾不是那種顏色。捷列辛娜總是不滿意大家,其中包括我。她認為,我為她做得很少,如果我對她更精心些,可能就把她治好了。我認為,馬爾法小姐之所以忍受這麼長的時間是因為她無比的耐心和善良。」 同捷列辛娜的治療醫生談完之後,娜斯佳就去找主任醫生的診室。她似乎很走運,至少主任醫生在她看來是個極為熱情和氣的人。看來,她碰上了他心情最佳的時候,謝爾蓋·裡沃維奇·古拉諾夫是個紅臉膛的黑髮男子,眼睛快活明亮,調皮地微笑著,樂於談話,溫厚和善。 「請,請。」他站起身,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高興地歡迎娜斯佳,「您請坐。我猜,您是為馬爾法小姐的案子而來?一個令人驚訝的女人,真正令人驚訝。大海一樣的善良和耐心!這才叫篤信上帝。難道能要求無神論者有這樣的自我犧牲精神嗎?」 謝爾蓋·裡沃維奇健談地講述修女的事蹟。不停地稱讚她,讚揚她的精神品質。最後,娜斯佳才把話題轉到加利娜身上。 「謝爾蓋·裡沃維奇,您是否準備採取什麼措施幫助加利娜恢復記憶呢?」 溫和的微笑從他的臉上消失了,古拉諾夫轉眼間變成了一個嚴肅的人,再也不像剛才那樣開心逗樂。現在她的面前坐著一位準備同她討論職業問題的職業家。 「我暫時還沒有拿定主意。但是我坦率地向您承認:我多半不會採取任何措施。」 「但是究竟為什麼呢?加利娜的治療醫生說,在她受到震驚之後,出現了幫助她的現實可能性。為什麼不利用這個機會呢?」 「您同紮米亞京大夫談過了?您不直接來找我是不應該的。我會向您解釋他所不能理解的道理。他關心的只是人的肌體健康。叫我說,我跟他是不同的學派。紮米亞京大夫是個純理性的唯物論者。接受了把戰鬥的無神論強加給科學的所有不好的觀點。靈魂沒有感動物質對象的力量,然而由於人的肌體是所有的存在中最物質的對象,他在自己的治療方法中遵循的就是這一學說。 「紮米亞京認為,正確的治療之所以是正確的,它必定應該見效,不取決於病人對此怎麼想。我持另一種觀點。大概,因為我在立陶宛長大,畢業於維爾紐斯醫學院,那裡的居民中信奉天主教的人數很多,科學的唯物主義在那裡從來不受歡迎。這樣說吧,尊敬的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我堅信,一個人,用通俗的語言說,心中一片黑暗,永遠感受不到自己肌體的健康。 「如果他生病,那麼他永遠不會康復。如果他健康,那麼他會患上某種慢性病。那位捷列辛娜的病就是證明。她當年做的事情,駭人聽聞,不應該得到諒解,她竟然企圖殺害自己的孩子。很難想像有更為可怕、更加沉痛的罪行,您同意吧。但是應當有什麼原因促使她這麼做,在她的生活中應該發生了什麼真正荒謬絕倫的事情,才使得她決定走這一步。現在她不記得這件事情了,人們對她說,她做了這種事情,而她把這消息只當做一條消息。 「她不記得孩子們摔傷後粘滿鮮血的身體橫臥在人行道上的樣子;她不記得,她怎麼在家裡追趕他們,他們怎麼掙脫她的手,由於害怕而哭鬧叫喊。她不記得那些促使她對孩子們和自己犯下罪行的荒唐事件。所以我對您說,有必要讓她想起來嗎?她的健康狀況已經穩定了,當然,她不能獨立行走了。她的脊椎摔壞了,四肢也折斷了,但是她的其餘部分感覺很不錯。心臟、腎臟、肝臟,考慮到她的年齡,經受過損傷以及一系列的治療,幾次手術,還相當不錯。大概有人對您說了,她性格不合群,任性和找茬兒胡鬧是嗎?說了嗎?但是,按照我的觀點,這證明她生活在自我和諧之中。 「她抱怨女兒只是因為她感覺不到、理解不了自己負罪於她。她不明白曾經想殺死她,而現在小姑娘不得不事實上贍養自己的殺人犯母親。您想想,如果她恢復記憶,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只好單獨面對這一連串噩夢,她孤立無援,疾病纏身,形影相弔,是一個對周圍和大家有罪的人。除此之外,我勸您相信,她會疾病不斷。一個在這種回憶中獨處的人,只會厭世,她的潛意識會尋死,自我毀滅。正是這種潛意識只會激起疾病發作,一次比一次更厲害、更兇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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