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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20

  在偵查員到來之前,娜斯佳、列斯尼科夫、科羅特科夫和那個魁偉的小夥子——格梅裡亞1995年調查的女演員阿麗娜·瓦茨尼斯謀殺案時認識的,藝術片《天狼》的安全服務主任——已經坐在了辦公室裡。

  「開始吧,娜斯佳,」戈爾傑耶夫簡短地說,「要條理清晰,不要漏掉一個細節。就像你今天早晨同我講的那樣。」

  娜斯佳深吸了一口氣,理理思路,習慣地把記錄簿放在面前。這些記錄是她昨天一整夜在公公的那所病房角落裡,邊聆聽公公沉重的喘氣聲邊趴在膝蓋上整理出來的。只是在開往莫斯科的電車上睡了一小覺,不,僅僅是打了個盹。這已經不錯了。今天是星期六,清晨駛往莫斯科的車上人不大多,娜斯佳得空靠在車壁上休息了一會。

  她開始講這幾天發生的事:維卡的造訪;雇傭殺手謀殺丈夫的子虛烏有;根本就不存在的女記者海伊娜和讓總編登載毀譽文章《別了素面!化妝萬歲!》的那個人;塔姬雅娜的文壇風波及使她與丈夫發生口角、讓她在分娩時最需要的女伴離開她的陰謀;巫師伊涅薩的遇害及其情夫戈托夫齊茨不尋常的舉動。最後,她又提到了戈托夫齊茨的妻子尤麗婭的死。她力求條理清晰,但事與願違,看上去一切都顯得互不關連、雜亂無章、令人吃驚。

  「如出一轍:給你的生活製造麻煩,讓你透不過氣來,萎靡不振,形象點說,從各方面向你掀起巨浪,但卻不是為了復仇,而僅僅只是為了在你走投無路之時能心甘情願地接受他們的幫助。到底是什麼幫助,目前我們還不知道。塔姬雅娜拒絕了幫助,她不能告訴我們什麼,只剩下烏蘭諾夫了,我敢斷言他知道實情,因為對他下手要比對塔姬雅娜早一步。並且,最初,我們見到的烏蘭諾夫心事重重,而現在卻跟換了個人似的——精力充沛,開朗樂觀,富有自信。

  「知道妻子根本沒雇過什麼殺手害他,這一切都是憑空捏造後,他完全恢復過來。他極有可能已接受了幫助,並知道幫助的實質內容。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作出結論:安德烈耶夫和奧克桑娜的被殺與他們賺錢無關,不是報復行動的全部,而僅僅是針對烏蘭諾夫方案的一步。使他失去左膀右臂,讓他的節目賺不到錢,驚嚇他,使他萎靡不振,迫使他放棄工作,離開心愛的妻子。令他,令我們大家矇頭轉向,不知所措。因為在那兒根本找不出罪犯,卻不得不耐著性子,結果到最後,案子卻到期限了。」

  格梅裡亞打了個噴嚏,大聲吸了吸鼻子,問道:

  「戈托夫齊茨呢?我一直在等你說國家杜馬議員的事。把我叫到這兒來有什麼用?」

  「別急,鮑裡斯·維塔裡耶維奇,」戈爾傑耶夫溫和地關照說。例行公事地稱呼著名字和父稱,一點也不讓人覺出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會講到國家議員的,很快。娜斯佳接著講吧。」

  「罪犯積極採取的一些行動只是虛晃一槍。最近他們又投了幾顆迷彈。據此可知,虛假的招數有兩種類型。第一種是採取與目的無關的行動,把我們搞糊塗。比如,列斯尼科夫收到的匿名信就是這種。信上說,鮑裡斯早已被收買,不能信任他。」

  「我?怎麼了?」

  偵查員嗆了一下,沙啞著嗓子費勁地咳嗽起來。

  「您已被收買,不能相信您,」娜斯佳忍著笑,又重複了一遍,「我們什麼也沒對您講,因為我們根本就不相信信上說的鬼話。寫匿名信的目的有兩點。第一,讓我們相信謀害尤麗婭是出於政治目的——既然偵查員都被收買了;第二,使破案組成員之間不和、猜疑,挑起衝突——應當指出他們差點得逞——您一開頭很難與列斯尼科夫合作,而伊戈爾同您也一樣。還有一個例子:德米特裡的死。我們最初就上了當,打算把他的死因同戈托夫齊茨與私人偵探所秘密行動信息的流失聯繫起來。德米特裡利用私人關係查出偵探所里弄到有關雇主情報的人是誰後,就被殺死了。我們在這件事上又犯了錯誤:既然殺人,那麼事態就很嚴重了,就的確與國家議員遇害有關了。而實際上卻沒有任何關聯。是的,事務所裡是有一個同事對上司的卡片匣懷有特殊興趣,但這跟謀殺國家議員沒有任何關聯。殺死德米特裡的動機很簡單,是想把我們搞糊塗。他沒妨礙誰,也沒對犯罪分子構成任何危險。」

  辦公室裡一片沉寂,氣氛壓抑。這裡坐著的都是經常與死屍、謀殺、死亡打交道的人,但仍難以接受可以這麼輕易地結束一個人生命的事實。既不是出於憤怒、怨恨,也不是由於貪欲和對暴露的恐懼,而僅僅是想把人搞糊塗。

  「我接著講。圈套的第二種方式,」娜斯佳接著往下說,「其行動帶有一定的目的,但卻弄些這樣的假像掩蓋、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以達到他們的真實目的。我舉個例子說明一下,在有人潛入房間之後,戈托夫齊茨經常處於驚恐之中——我已經說過是什麼原因——因為他的舉動,委婉點說,有點異常,他的妻子擔心丈夫幹了違法的事,於是就求助『格蘭特』偵探所,並且得到所有與戈托夫齊茨接觸的人的情報資料——這些資料的備份已經提交給我們了。今天我給上面提到的所有人都打了電話,得知尤麗婭剛接觸了其中的幾個。她以新聞記者、社會工作者等各種身份與他們見面。希望通過調查丈夫認識的人的方式確定他是否參與了犯罪。最初我們認為她的死和調查丈夫有關,但卻沒有找到什麼線索。假如認識戈托夫齊茨的人中沒有誰和他做過犯罪交易,又為什麼要殺死尤麗婭?」

  「是的,順便說一句,」格梅裡亞插言道,「我一直在等你說出國家議員遇害的原因。」

  「因為這跟戈托夫齊茨接觸的那些人無關。」

  「那跟誰有關?」

  「跟指使他們的人有關。跟他們心裡強烈依賴的、多年甚至一生也無法擺脫的人有關——我們曾多次在報刊上讀到這樣的奇事,也多次碰到過這樣的人——某個不為人所知的行動的領袖,某個善於用奇談怪論使人們皈依的教派或組織的傑出人才。難道你們從沒聽說過這些嗎?難道沒聽說過某個教派傑出人物致使成百上千的人集體自殺的事嗎?」

  她停了下來,辦公室裡響起了戈爾傑耶夫低低的口哨。每個人都想起的確讀過類似的事。大家開始熱烈地交流意見。

  「我們曾多次聽說對某個人的狂熱崇拜,」她繼續說道,「在電視上我們無數次見到這個人,覺得他既愚蠢又淺薄,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贏得這麼多人的愛,贏得這麼多忠實他並追隨一生的效勞者。而有人對我們說這個人有一種磁性,同他在一起,你不能不去接近他、愛他。我們把手一攤,不住搖頭,覺得這是混話,因為自己沒有過這種體驗。而這是事實——不能不承認。人所犯的最可怕的錯誤就是認為某種事物是不存在的,只是因為他沒有親眼見過。曾有人教導過我:知識欠缺不是理由。現在設想一下:你需要尋找幾個具有這種磁性的人,並且又要在極短的時間內,你將在哪兒又以何種方式找到他?」

  辦公室裡鴉雀無聲。這次第一個理清頭緒的是列斯尼科夫,戈爾傑耶夫不算,因為娜斯佳已經在這次會前給他講過了。

  「你想說,他們只不過是想通過戈托夫齊茨和巫師伊涅薩這種類型的人達到目的?」

  「有可能,但並沒這麼簡單,」娜斯佳反駁道,「這只是一種方案,可能還有其他的,但跟我們作對的這個團夥採用的恰恰是這種手段。趁主人不在家,溜進屋翻看記錄,查找那些抱怨自己為情所困,難以擺脫丈夫、情人、女友、上司……的人——患者的名字登在記錄上。找到他們,接著又很快查找到擺佈他們情感的人。於是開始打開這些人的關口,招募他們,使之歸附。這種推測是靠得住的。因為假如具有強烈磁性的人善良正直就不會利用這點使人痛苦,而他親近的人就不會有難題;而假如有人求助於巫師和心理醫師,就是說這個人濫用別人的愛,這正是犯罪分子所需要的。

  「如果我沒說錯,那麼伊涅薩的死因就顯而易見了。她從不記錄患者的真實姓名。她扮演的是巫師的角色,所以給每個患者一個假名,仿佛是為了同至高無上的神明溝通——這雖然是一小部分人,但她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了。犯罪分子在她的記錄中找到他們感興趣的,但上面卻沒有名字,真實的名字。於是他們就從她這兒拷問出來——現在只能猜想發生的這一切了。據瞭解伊涅薩的人講,伊涅薩是一個非常有自製力的人,對自己和別人的秘密守口如瓶。強迫她回答莫名其妙的問題是辦不到的。可能用金錢誘惑,也可能恐嚇她,但她還是沒說出患者的姓名,直到開始折磨她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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