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九三


  她決定不回家,暫時不回。美好的五月的黃昏,天還沒完全黑,空氣中飄散著的清新涼爽的氣息沁人心脾,兩旁的樹木青翠欲滴。對孕婦來說,不光散步,多呼吸新鮮空氣也對身體有益。塔姬雅娜環顧四周,發現了一個非常可愛的小長凳,兩旁有兩棵粗壯的橡樹環抱。她就坐在了那裡。

  這樣一來,問題就在名字上。再把思路從頭理一遍,罪犯需要某個名字,他們希望能在英娜的筆記裡找到,結果沒找著,因為伊涅薩給每個患者編了個名字。於是他們就走到她跟前,問她問題,總的來說,伊涅薩不著急回答他們的問題,否則他們就不會殘酷地折磨她了。她最終告訴他們沒有?第一種設想:說了。那他們幹嗎還去戈托夫齊茨家?第二種是:沒說。她昏了過去,罪犯以為她死了,就開始在戈托夫齊茨的筆記裡找那個令他們「朝思暮想」的名字。誰的名字會同時出現在伊涅薩和她的情人的筆記中呢?答案很明顯:教授的一個病人。那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為什麼伊涅薩不說出它?為什麼寧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守這個秘密?為了誰她會這樣做呢?一定是為了一個她非常珍視的人,可所有的跡象都證明了她生活中這樣的人只有戈托夫齊茨一個。不,這也不成立……

  塔姬雅娜的背後響起一陣馬達聲,她看見一輛汽車停在她家樓門口。從車裡走出兩個男人,一個年長一些,另一個還很年輕,脖子上掛著一個照相機。他們停在門口,抬起頭,逐個看一扇扇窗戶。年輕一些的那個一扭頭看見了塔姬雅娜,對老一些的說了些什麼。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就轉身朝她走來。半路上兩人似乎突然加快了腳步,臉上泛著銅茶壺般的光。

  「請問,您——是塔姬雅娜·托米林娜嗎?」年輕的攝影師喘著氣問。

  塔姬雅娜腦子裡迅速閃過一個念頭:他們是不是在耍她?沒等她回答,攝影師又搶先說:「我們太幸運了!我們是專程來找您的,只知道樓號,不知道門牌號碼,正打算一家一家打聽,著名的女作家在哪兒,碰巧您……」

  「你們要幹嗎?」她冷冷地問。

  她現在沒有絲毫興趣跟記者打交道。再說經過最近兩篇報道,她更沒有這份心情了。

  「我們想採訪您。」年輕的直率地說道。

  可是年紀大些的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一邊。

  「您別生氣,塔姬雅娜·格裡高裡耶芙娜,」他溫和地說,「我們不想打攪您一人獨處。我知道,在您的位置上,您非常渴望安寧和平靜,因此我們的出現可能會引起您的不快。不過我希望您能明白:我們為針對您的蜂擁而至的攻擊忿忿不平。我們想刊登與他們完全對立的文章,為您恢復名譽。」

  「不要再把事態擴大化,」塔姬雅娜冷冰冰地回答,「不就是兩篇嗎,幹嗎說是源源不斷的攻擊,我不需要正名。」

  「怎麼是兩篇?」記者倍感驚奇,「至少有七八篇。這不,都在這兒,我專程把它們帶來,就是希望問您一些問題,給您創造回擊所有謠言的機會。」

  「八篇?」塔姬雅娜又問了一遍,費力地吐出這幾個字,「上面都寫些什麼?」

  「您真的不知道?」年輕的攝影師不相信,「全莫斯科都在議論這件事。」

  年長的記者從肩上取下包,遞給塔姬雅娜一個書夾。

  「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嗎?」

  「是的。」她點點頭。

  「接受採訪嗎?」

  「不知道。等我看完這些,再決定。你們先散會步。」她仍用那種趕傳訊人時說「在走廊裡等著」的口氣對他們說話。

  記者和攝影師聽話地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開始小聲討論。塔姬雅娜打開書夾,開始閱讀標題被做上黃色記號的文章。每讀一段,她就愈發感到莫名其妙和委屈。

  「托米林娜的書——是對西方模式的拙劣模仿。例如著名的《日古利》就是模仿《費亞特》寫的……」可她從來沒去模仿過任何人呀,她寫她所感覺到的、所想到的。她所有的書都是關於俄羅斯、關於今天的生活,寫的都是那些與我們擦肩而過的人們,並且試圖去解決純俄羅斯生活中的問題。這跟西方有什麼關係?

  「托米林娜女士出書像烤餅一樣快,這種難以置信的速度只能讓人想到有一大批文學奴隸受她派遣。這就難怪冠以她之名的書竟然風格迥異。什麼奴隸?這篇文章的作者想說些什麼?所有的書從第一個字母到最後一個句號都是她親筆完成的。許多人可以為她做證,就說伊拉吧,她可是親眼看見塔姬雅娜創作自己的中篇和長篇小說。至於說到風格,塔姬雅娜在寫作時總是力求以各種角度、各種方式去寫,以避免重複。

  「她的書有的是節奏緩慢,發人深省,充滿邏輯思維的,有的則是頗具動感,情節緊張殘酷的,還有的是神秘而恐怖的。總之不能老寫一樣的東西,那樣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枯燥無味。同樣也不能將各種不同類型的犯罪和問題寫成一種風格,可是這竟成為那些人污蔑她利用別人的勞動和才智的口實,他們認為她搶了別人的光,她根本不配贏得這些榮譽,因為她的文章寫得是如此的糟糕。」

  「也許,很快我們就要同聞名遐迤的偵探小說家塔姬雅娜·托米林娜說再見了。她的作品一本比一本沒水平,一本比一本枯燥無味,她那本來就不很高的天賦正在逐漸枯竭。如果說她前期的書我們還有一口氣讀完的願望的話,那麼拿起她的新中篇,我們則不得不在一頁頁晦澀難懂的語句中穿行,最後終於在二十多頁就放棄閱讀這毫無成效的勞動,無絲毫興趣探究兇手是誰。」

  天哪!難道這是真的嗎?可誰也沒跟她提起過……每本手稿必讀的伊拉沒說過,斯塔索夫沒說過,就是娜斯佳·卡敏斯卡婭讀了她所有的書(這一點她清楚地知道)也隻字未提過。可能,他們是顧忌她的面子?不過出版社也從未對她提過諸如該加強哪條主線啦,該刪除什麼,或是添點什麼啦之類的要求。這就說明,她的書還是一如既往地暢銷,得到讀者喜愛的。那這是怎麼回事?僅僅是不對某些記者和讀者的口味?也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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