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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我留在這兒,有什麼不合你意的嗎?」

  「可我也要走。那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不行,這樣不妥。」

  「行,沒什麼不行的。我不會出什麼事的,我又不是孩子。現在我第三遍問你,你到底幫不幫我找這個畫家?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會坐在電話機旁給所有繪畫和雕塑協會的成員打電話,總會讓我找到的。只不過比你慢點罷了。」

  斯塔索夫迅速喝完茶,看了看表,站起身來。

  「你現在真是對我隨意擺佈,」他埋怨道,「我給你找這個弗羅洛夫。只是有一個條件。」

  「沒有任何條件。」塔姬雅娜強硬地說。

  「不,你聽我說,親愛的。我找著這個人,親自去跟他見面,這樣你就哪兒也不用去了。說吧,我應該問他哪些問題。」

  「我想知道,他在什麼時候去找過哪一位心理分析醫師。」

  「行了,知道了,」斯塔索夫拖長聲音說,「你不是在辦魔法師兇殺案嗎?怎麼又扯出個心理分析醫師來了?」

  「她也是心理分析醫師。只不過是掛著魔法師的名罷了,害怕把顧客嚇跑了。」

  「唔,是這樣……行了,我的寶貝,這些我都會去做的。我不在,別想我噢!」

  走到外廳,他取下外套,拿起公文包。塔姬雅娜習慣地把臉頰伸過去,等待親吻,可這次斯塔索夫破例要吻她的嘴唇。

  「塔妞莎,我,今天……可能……」

  「當然,」她勉強地笑了笑,「你又要去莉麗婭那兒。」

  「塔尼婭……」

  「我又沒反對,斯塔索夫,別總道歉。話說回來,你怎麼不把她帶到咱們這兒來呢?我還挺想她的,以前,她幾乎天天在我們這兒。」

  「她這段時間也很難。以前她不去想,自己要是有個小弟弟或小妹妹,她就不再是我們四個大人惟一寵愛的人了。可現在,她……這該怎麼說呢?」

  「別這麼想,斯塔索夫,」她厲害地說,「別太顧惜我了。莉麗婭現在對我懷有敵對情緒是嗎?」

  「總的來說,是的……」

  「那有什麼辦法,我早就應該預料到這一點的。這種情況下,更不能傷害她,更別說帶她到這裡來了。別忘了我的請求。」

  丈夫走後,塔姬雅娜替他關上門,拐回廚房,開始洗碗,她甚至沒發現,自己在流淚。

  伊拉奇卡又去跟她的未婚夫約會去了,塔姬雅娜一個人靜靜地做著家務,這時丈夫來電話了。聽出是他的聲音,她想,他已經找到那位畫家了,心裡一陣欣喜,可等她搞清楚怎麼回事,才知道是空歡喜一場。

  「你聽說《橫財》這篇文章了嗎?」斯塔索夫問。

  「沒有,只聽說過奧斯特羅夫斯基的戲劇。」她給他開了個玩笑。

  她覺得早上對他發脾氣有些不對,現在想用輕鬆愉快的口氣跟他說話,讓他覺得她並沒有生氣。不過,她馬上發現沒有理由開玩笑。某個動作利索的記者收集了一大堆誹謗材料,都是有關俄羅斯作家稿酬問題的,據他說,這些證據都是真實可靠的。塔姬雅娜·托米林娜在文章中被稱為近期文學界最富有的女士之一,每本書拿到五萬美金的稿費。

  「胡說八道!」她非常奇怪,「這是從哪兒來的?」

  「從一本書上。」

  「這我知道,」她不耐煩地打斷他,「這個傳聞從哪傳出來的?這些數字一點現實依據都沒有。為什麼是五萬,而不是十萬,二十萬?」

  「塔涅奇卡,這個問題你別問我。你是不是什麼時候接受採訪談到過這個問題?」

  「從來沒有!你這不是開玩笑嗎?我和出版社簽定的協議上規定,槁酬的多少是商業機密,誰洩露了,要追究誰的責任。我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拿的所有稿費都是上過稅的。可出版社不希望一個作者知道他們付給另一個作者多少錢。我能理解他們。我自己也不想知道給別人多少,因為如果我知道別人比我拿得多的話,我就會感到痛苦,我會嫉妒他們。我就會想,我寫得很差。或者說我很傻,別人可以輕易騙我。我幹嗎做這種頭疼的事呢?」

  「這就怪了,」斯塔索夫納悶地說,「那這些流言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呢?它總該有所依據呀,比如說,引用誰的話。」

  「不一定,」她反對,「也有可能是自己編出來的。莫斯科有那麼多家報紙有專人負責編造一些諸如噬人獸啦,被金雕養大的小女孩啦之類聳人聽聞的消息。我自己就讀過這類文章。畫家你給我找著了嗎?」

  「塔尼婭,你別老想著這個。」弗拉季斯拉夫不無懊喪地說。

  「那我應該想什麼?」

  「你應該想,過一陣就你一個人在家了。萬一強盜看了報紙上的報道,知道你拿那麼多錢,他們就會闖進家裡,虐待你,折磨你,逼你說出把自己的幾萬美金藏哪兒了,你總不能跟他們解釋說,寫這篇文章的記者是個白癡。他們是不會相信你的,他們只相信記者。普希金就曾經指出過,俄羅斯人對鉛字有一種病態的、盲目的信任。這才是你應該考慮的,而不是什麼精神分裂的畫家。」

  「親愛的,」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我又無法改變它,文章已經寫出來,而且也登出來,成千上萬的人都看過了。照你這麼說,我連門也不能出了。因為強盜不一定非到家裡來,他們在大街上,在地鐵裡,都有可能碰上我……」

  她突然停了下來,地鐵!是的,昨天那個老大媽,那個對她大喊大叫,侮辱謾駡的老大媽……她現在明白過來,她歇斯底里的叫駡裡提到的毫無聯繫的五萬美金是從哪兒得來的了。看來,也是信了「黃色報紙」上的鬼話。那麼別人也會相信,像地鐵裡老大媽這樣的人不知有多少個!

  「不管怎麼說,你得給我找著畫家。」她請求他,然後又補充說,「拜託了,斯塔索夫,這對我很重要。」

  她感到非常氣憤,可又無可奈何。天哪!她這是招誰惹誰了?他們幹嗎總跟她過不去?什麼在電視上表現極差了,什麼發橫財了,都來了。她的書礙著誰了?怎麼會引起報界如此軒然大波?

  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乾脆放棄文學算了。生她的孩子,然後過幾個月去上班,像所有的偵查員那樣活著。破案,寫報告,填寫判決書,審問犯罪嫌疑人,撫養孩子,做家務。既然這滑稽可笑的文學無法給她帶來愉悅,她幹嗎還不肯放棄?斯塔索夫說得對,土匪隨時都有可能竄進她家裡來,到時候她拿什麼給他們證明?這個記者不知道是腦子缺根弦還是根本就沒腦子?他要寫那些有超高收入的、身邊圍著保鏢、從不一個人出門,也從不乘坐公交通車的著名政客,還可理解。可他幹嗎要在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女人背後使絆呢?為什麼?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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