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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可究竟想要男的還是女的?」

  「丈夫想要男孩。」

  「您呢?」

  「我無所謂。丈夫想要男孩是因為他和前妻已經生過一個女孩了,而我只是想要和所愛的男人生一個孩子罷了。這裡性別並不具有什麼意義。」

  「您或許很晚才嫁人吧?」

  「下,怎麼會呢,我頭一次嫁人是十八歲,這個年齡,未見得晚吧。」

  「您這是第二次嫁人?」

  「第三次。」

  「真瘋得可以!」烏蘭諾夫贊許地打了個呼哨,「離過兩次婚?」

  「可不麼。上帝沒讓我守寡,我前面兩個丈夫都健在。」

  「或許他倆現在對於與您離婚後悔得直咬牙了吧。您成名流了。」

  「我不這麼認為。他們兩個都生活順遂,一個在國外挺火的,有自己的買賣,第二個,據我所知,同樣也沒有餓死街頭。他倆未必有理由懊悔。」

  「您可別這麼說,」烏蘭諾夫反駁道,「買賣歸買賣,而名望或是哪怕與名望接近,就完全是另一碼事了。在您獲得如此轉瞬即逝的名望以後,您從前的丈夫沒有嘗試把您給招回去嗎?」

  「試過,」她又笑著說,這次,她笑得有些賣弄風情,並且稍有些粗魯,「但不是在那之後,而是在那之前。他們想要我回去不是作為名作家,而是作為女人和妻子。」

  「能否認為您不忠誠于自己的丈夫?」

  「您這麼說根據何在?」塔姬雅娜吃驚地問道,並且這一次完全沒有裝假的意思。

  「這還要什麼根據,既然您已是第三次嫁人,這也就是說,在先前的婚姻尚未解除的情況下,您與另一個男人發生了親密關係。當然,你們的這種關係是很嚴肅的,它導致了下一次婚姻,但通姦的事實是無可否認的呀。」

  「可以。是可以否認的。亞歷山大·尤裡耶維奇,您大概不會相信我的,可是,在我和第二以及第三個丈夫相識時,我已經離婚了。情況就是這樣。」

  「也就是說您想說的是,您在離婚時並未從先前已經確立的立場上退卻?」如今他已無法掩蓋自己的驚奇了,「您和丈夫離婚時,心裡並未想著新婚姻的前景?」

  塔姬雅娜心裡暗自笑著想:他的用意已經昭然若揭了。我們這位烏蘭諾夫先生已經成了一種普遍流行的偏見的俘虜,按照這種見解,所有女人都希望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得嫁人,他根本就不理解,一個女人怎麼可以既離開自己的丈夫,也不走向自己的情人,而不是無路可走呢?按照他的推理,在這種情況下,不是我離開了丈夫,而是丈夫拋棄了我,這也就是說,我是一個無路可走、無人可依的女人,所以,他絕對無法理解,第二和第三個丈夫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呢。

  或許他看我又胖又臃腫,因此無論如何也搞不清,我為什麼會這麼勇敢。按照他的觀念,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就得用雙手緊緊抓住丈夫,盡自己所有的力量把他給抓住,因為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人能看上我了。連他本人也很可能喜歡苗條的、嫋娜多姿的女人,所以,他甚至連想也不會想到,有一種男人喜歡的,就正是我這樣的女人。如果他知道,實際上這樣的男人有多麼多的話,他興許會出一身冷汗的吧。為什麼絕大多數人都以為自己的趣味是標準的和惟一正確的呢?

  「好吧,塔姬雅娜·戈裡格利耶芙娜,我們該進演播室了。列娜,來給我們畫最後一筆吧。」烏蘭諾夫對在他們談話過程中始終坐在角落裡手捧咖啡杯的女人說,「給我也畫一畫吧。」

  列挪用了好長時間,挑剔地為塔姬雅娜挑選著唇膏,隨後在主持人的臉上打了底色、撲了粉。大家一起走出房間,沿著長長的走廊走去。塔姬雅娜最初想記一記路,可很快就拋棄了這件事:那麼多的轉彎和從樓梯間到樓梯間的過道,反正你是記不住的。

  演播室裡又熱又悶。塔姬雅娜被安排在一張很不舒服的、低矮的桌子和茶几前,而其他人都離開了。攝影師和燈光師在周圍忙忙亂,亂,烏蘭諾夫通過插進耳朵裡的對講機在與看不見的導演通話,看起來,任何人都與塔姬雅娜無關。她想聚精會神,好不至於浪費時間,好好整理一下她對烏蘭謝夫的印象。

  伊拉·米洛娃諾娃,是塔姬雅娜某個前夫的親妹妹,在屋裡來來回回走動,坐不安席。由於焦急,她都有些發瘋了,她無情地責備自己沒有堅持自己的觀點,勸說塔姬雅娜不要參加這一實質上很愚蠢、很危險,並且絕對不必要的行動。大約在節目開始前的一小時,伊拉明白,自己是不可能一個人呆下去的了,於是撥通了斯塔索夫班上的電話。

  「弗拉季克,」她企求道,「你快回來吧。」

  「出什麼事了?」弗拉季克不滿地說。

  伊拉從話筒裡聽見他屋裡亂哄哄的,可以想見他那裡人很多。

  「節目就要開始了,你回來吧,咱們一塊看丹娘吧。」

  「我在這兒看。請原諒,伊拉,我這兒有人。」

  斯塔索夫擱下了電話。伊拉吞下了眼淚,竭力平靜下來。實際上,這又有什麼可怕的呢?烏蘭諾夫又不能把塔姬雅娜給吃了。他會咬她那麼幾口,隨後會把她給放了的。不,這畢竟太可怕。萬一塔姬雅娜發神經怎麼辦呢?伊拉聽說,由於太著急,女人甚至會早產的。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和起了面,準備做餡餅。她很會做餡餅,只是塔姬雅娜老埋怨,餡餅的面太多,可要她別吃伊拉做的餡餅,她又缺乏足夠的意志力。當距節目開始只剩下大約10分鐘時,伊拉明白,一切做得都不對勁兒,麵團給徹底地、無可挽回地和糟了。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裡湧出的懊喪的淚水,忿忿地把盆裡的麵團統統裝進一隻大的塑料袋裡,而後將塑料袋一古腦丟進了垃圾道。

  在節目開始前5分鐘,她坐在屏幕前,懷著恐懼期待著塔姬雅娜的恥辱,在節目開頭熟悉的圖標出現前她最後能想得起來的是:「我到底沒做成餡餅。斯塔索夫得餓肚子了,我該用什麼來款待他呢?」

  出現在屏幕上的塔姬雅娜是那麼光彩照人,這使她很吃了一驚。塔姬雅娜那雪自的肌膚散發著青春的朝氣和健康的氣息,眼睛很大,眼神溫柔,神采奕奕,嘴唇濕潤、活潑,好像隨時準備發出微笑。塔姬雅娜看起來似乎一點兒都不緊張,相反,眼前的一切只能令自己感到好玩似的。伊拉稍稍松了口氣。或許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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