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五四


  於是,又是提問,又是回答。一行行文字流瀉在紙上,圓珠筆輕鬆地滑過紙面,而在塔姬雅娜心裡,一場外人聽不見的鬥爭正在緊張進行。

  「這麼說,是這樣,親愛的。您居然會為了她大鬧一場,而這又是為什麼呢,這倒值得瞭解一番。哪個與我無關的婆娘敢在我這兒鬧騰?沒人敢。她算我什麼人,要我聽她的話?而您又算英娜的什麼人,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敢當著她的面褒貶她,朝她傾瀉正義的怒火?或許您的褒貶對她來說至關重要吧,要不然她會專門跑到您那裡,向您展示她新得的文憑,顯示她同樣也很有能力。一個人是不會向不相干的旁人證明什麼的。

  「據您所說她是個美人,習慣于男人對她的關切,因此,如您所說,她才會連眼也不眨一下輕易就與您這位主任發生關係了。可隨後,20分鐘後,您卻又告訴我,說英娜好像並不知道自己有魅力,並未察覺自己美,過著一種只有醜姑娘才會過的生活方式,請您說一說,當英娜與您相識時,她是否明智,換句話說,她是不是處女。完全有可能不是。只不過這事不是在她二十二歲,甚至也不是二十四歲時發生的,而是比這要早得多。

  「可您為什麼要撒謊呢,可敬的人?這可太不像話了。杜撰了一個辦公室裡的愛情,而一味在無關的小事上兜圈子。您幹嗎不承認你們的愛情遠比這要久遠、嚴肅呢,這又有什麼難為情的呢?成百上千萬男人就是這麼生活的嘛。現而今,如果一個男人一輩子連一次也未曾背叛自己的妻子,那真是個史前奇跡了。更何況您現在已經是個鰥夫了,還有什麼不敢坦白的呢?所以請您不必……還是男人有意思。如果一個女人被發現與人通姦,被人發現她不可靠了,這女人就會總是不停地說什麼,這在她是一種偉大光明的感情,是一個人一生中只能有一次的真正的愛情,因此對她可以原諒。

  「而一個男人一旦被捉住,採取這種理由對他來說是最不可能的。男人的辦法和這相反:你得了吧,這全是胡說八道,你瞧,這是偶然發生的,根本沒有任何含義,這不過是生理接觸罷了,不是什麼別的,不過是鬼迷心竅,一時胡塗,當時喝醉了,而我愛的就只是你一個人,你是我惟一的愛。男人身上的私有者本能發達得令人吃驚,他即便並不十分需要一個女人,也是不會輕易放走她的:不會讓她白白從他身邊離開的。隨便怎麼都可以,就是不能讓她離開。因此他才會信口胡謅生理接觸什麼的。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對您來說,把什麼人隱瞞起來已經沒必要了,您的妻子已經死了,可您還是撒謊撒個沒完,您這是出於慣性和習慣。這沒什麼,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解釋的。」

  塔姬雅娜瞥了一眼手錶,發現自己已經該走了。再過20分鐘,她就得趕到女性諮詢所去。她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思考一下從戈托夫齊茨嘴裡聽來的一切,然後她還得再次詢問他一次。這一趟順便連醫生也看了,可謂公私兩不誤。

  「謝謝,」她禮貌地道了謝,把裝有文件的夾子放進皮包,「說不定我還得來打擾您一次。如果您不反對,我就不用傳票傳您了。到您家來拜訪您,對我來說倒更方便。」

  「那當然了,」戈托夫齊茨不知為何竟然顯得很高興地說,「永遠高興見到您。」

  「這麼說我們是兩全齊美了?」塔姬雅娜笑著說。

  他明白自己做得有些過火了,實際上,說他總是高興看到她,此話從何說起呢?既然她還需要見到他,那又何必把她送出門外呢?喏,你瞧,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

  戈托夫齊茨把偵查員送到門口,幫她穿好大衣,小心地把門插好。他慢慢騰騰地拖著腿踅回廚房,打開電茶壺。

  並未發生任何可怕的事,魚雷已經從身邊過去了。啊,英娜,英娜,你的嗅覺真可惡,你那天生的、臭名昭著的嗅覺呀!如果不是你的嗅覺的話,一切該會是多麼不同呀。那樣的話,如今戈托夫齊茨教授感受的那種駭人的、無所不在的、充斥一切的恐懼也就不會有了呀。

  「您的懷疑是徒勞的,但您的聯想太精彩了,而且,有了結果了。一切都在照計劃進行。這再次證明:恐懼是最好的動機。如果說懶惰是進步的發動機的話,那麼恐懼就是金錢的動力。」

  「您敢確信您沒有高興得太早嗎?行動還沒有結束,您卻已開始在這頭死熊身上剝皮了。」

  「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還會有什麼岔子嗎?」

  「所有最重大的行動已經完成了呀。我不明白您還懷疑什麼?」

  「多疑從沒錯,使我害怕的是不必要的樂觀。」

  「或許這是因為我上了些年紀吧。您還年輕,我的朋友,因此您很難理解我。無論如何,為了行動的成功,請接受我的祝賀。您還想告訴我什麼嗎?」

  「是的。我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可在說出口之前,您必須答應我,如果您聽從我的主意,那就得把策劃這次行動的任務交給我。」

  「可您應當知道我是不會白白許諾的。」

  「怎麼,老年人的小心謹慎嗎?」

  「您愛怎麼想隨便。我聽您的。」

  「您是否喜歡那位總去找心理分析醫生的通俗小說女作家?您沒發現嘛,這位太太已經接近成功了嗎,更何況她快要生孩子了。她幹嗎要找心理分析醫生呢?她有她的難題,這難題還不好對付呢。難道這還不足以成為對她做工作的理由嗎?」

  「這位太太是哪兒來的?」

  「哎呀,別皺眉頭,我求您啦!她去找過戈托夫齊茨,一個觀察組記錄下來造訪他的所有人,以便一旦情況有變,好能摸准他的脈搏,那些小夥子們認出了她。莫斯科所有書攤都堆滿她的偵探小說,而每本書的封面上都印著她的頭像。這是不可能弄錯的。就是她。小夥子們為了以防萬一跟蹤了她一會兒。接二連三地發現,她從戈托夫齊茨家出來後,去了女性諮詢處。出來時有一個黑皮膚的年輕姑娘陪同。在她們進地鐵之前,小夥子們偷聽到了她倆的對話。黑膚女人管她叫丹娘,她們討論的是如何寫下一本書及其他問題。原來,有個製片人想要根據她的小說拍電影,要她寫電影腳本,可她拒絕了。小夥子們不會弄錯,就是她,塔姬雅娜·托米林娜。您用不著猶豫了。」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您說,所有書攤都擺滿了她寫的書?這太好了,這很有賺頭。首先必須搞清她的財政狀況。您調查一下。如果您的這位托米林娜是我們的一個好目標的話,我們就著手策劃行動。」

  「這麼說您同意讓我策劃這次行動了?」

  「我暫時還什麼都沒同意呢。給我把她的財務報表找來,那時我就可以決定了。順便問問,您為什麼對這事這麼上心?您想要什麼?」

  「我有一個有趣的想法,做一幅作家的心理肖像。我很想在托米林娜身上試試我的方法,我們搞過藝術家,音樂家也搞過了,就是還沒搞過作家。在這兒,在俄羅斯,這或許會是很有前景的一件事呢。那麼多的居民,也就意味著巨大的訂數。」

  「好吧,試試看。我再重複一遍,暫時我還什麼都沒同意呢。我首先必須弄清楚,這是一筆什麼錢。」

  當那個自稱是西伯利亞某家報社的記者的人,請求出版塔姬雅娜·托米林娜小說的聖彼得堡出版社總編講一講塔姬雅娜時,總編對此絲毫也不感到驚奇。不但如此,他發自內心喜歡這次採訪,因為他明白報上的文章肯定會吸引人們關注托米林娜的書的,所以,這會提高其書在烏拉爾以外地區的銷量。塔姬雅娜本人並沒搞過訪談,所以,每種出版物對於出版社來說都實實在在比黃金還貴。

  「請您講講托米林娜,」記者說道,「她寫作了多長時間了,受過什麼教育,家庭怎樣。我對這一切都感興趣。」

  「她寫作時間不長,總共才五年。」主編胸有成竹地說。

  「難道才寫了五年?」記者吃驚地說道,「這太令人吃驚了。五年中寫了這麼多東西!」

  「她寫作能力很強。有關她受的教育我可無話可說,不怕難為情,我得承認,我不知道。不知何故我們從未談過這事,好像也不曾有過談論這個話題的理由。至於說她的家庭,那麼,她已經結婚,而且是結第三次了。還沒孩子。不久前住在彼得堡,如今遷到莫斯科,和新丈夫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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