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五二


  戈托夫齊茨如今只等著刑偵處那位格梅裡亞和那個娜斯佳來訪。他不害怕他們,因為他知道得很清楚,自己並未殺妻子,所以,他可以心平氣和地回答任何問題。偵察員格梅裡亞當然是一個機靈能幹的小夥子,對他的回答又是聽又是記的,可從他的臉色看得出,對他的話,他連一句也不信。那就讓他不信好了,只是不要叫我到他那兒去就成。而那位來自彼得羅夫卡的姑娘——阿娜斯塔霞——倒是很有意思。甚至有幾分令人感動。眼神是同情人的,總是點頭不止,看來對所說的一切都是相信的,也能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也是,看起來警察裡面也有患神經官能症的。

  可話又說回來,這又有什麼可稀奇的呢,他們幹的就是那種工作麼!對這位姑娘,他的分析是足夠透徹的了,如今,只要機會合適,一旦必要,她就會說戈托夫齊茨教授是一位高級專家,只要她這麼一說,天平上就會丟下另一個砝碼,而這天平,就是衡量「要」還是「不要」邀請他去內務部工作的。而他很想得到這份工作,很想。內務部一位高官的侄女告訴過他,說他的名字已經上了候選人名單,現在只需等著就是了。

  而這會兒又有一位叫奧勃拉茲佐娃的女偵查員要來。這有什麼可吃驚的呢?無論如何,尤麗婭畢竟還是一個國家杜馬委員呢,或許在偵破她的被殺案上,投入不少人力了呢。說不定,那個格梅裡亞被上司從此案中解除了,因為他沒搞出什麼結果,所以被別的偵查員取代了吧。謝天謝地,總算可以把電話給掐了,到明天早晨以前不必接通電話了。假如有人找他,那麼,奧勃拉茲佐娃事後可以作證,說他一直都在家,哪兒都沒去,也沒有躲避偵查員之企圖。

  只是,得把屋裡稍稍收拾一下……戈托夫齊茨拿起抹布,想把家具擦一擦,可突然渾身無力地坐倒在沙發上。他什麼都不想做,幹什麼都沒力氣。讓塵土見鬼去吧,他才不收拾屋子呢。在女客人面前感到不自在嗎?可這又有什麼不自在的呢,如果一個男人剛剛埋葬了妻子的話,對他來說,一切都是可以原諒的,無論是空空的冰箱還是不曾收拾過的房間。

  門鈴響起時,他恐懼地呆立在了原地,驚得連一動也動不得。「去,開門去,」他對自己說道,「這是偵查員到了,她來過電話,打過招呼,說大約4點半到。現在是5點差20分,或許就是她來了吧。即使不是她,那她反正也該到了,那些人也來不及把我怎麼著。去吧,開門去吧。可要不是她呢?」

  每次去開門,戈托夫齊茨都在心裡默默與生命告別。此刻,他同樣在心裡皺緊了眉頭,走到前廳,與此同時,他的腿都不會打彎了。門上沒有裝「貓眼」,一直都想裝,可就是沒裝。

  「誰?」他問話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聽不到。

  「奧勃拉茲佐娃。」一個女人的聲音回答他道。

  開門的手指在發顫。門終於打開了。門口站著一個胖乎乎的女人,臉上浮腫,眼神疲倦。

  「您好,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她問好道,「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

  在把胖女人讓進屋裡時,他退到了一旁。看見行動十分不便的她在脫雨衣,戈托夫齊茨心想,原來警察中也有這號人。不是像格梅裡亞那樣機靈能幹的男人,而是這麼一位大媽,身體臃腫、行動笨拙,臉色病態,眼神漠然。對這種婆娘,無論你對她說什麼,她都會連皮都吞了,對一切都深信不疑,她工作忙得要命,對她來說,最要緊的是趕緊回家和做飯,弄不好每間屋裡准保有三個孩子,戈托夫齊茨思忖道,她身上多餘的脂肪可是太多了,照她的身材看,她可是太像那種婆娘了,她們每生一個孩子,體重就得增加10公斤。而她們的丈夫又當如何呢,或許和她一個樣兒,要想養活這樣的丈夫,恐怕光做飯就得一整天吧。

  「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們不妨就在廚房裡坐一會兒?」他問道。

  廚房相比而言並不大,因此,戈托夫齊茨把他保持得還多多少少像個樣子。他覺得把偵探領進亂哄哄塵土飛揚的屋裡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可以,如果在那兒您覺得更方便的話。」奧勃拉茲佐娃同意道。

  她坐在餐桌前,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公文夾,又從公文夾裡取出一張筆錄紙。

  「我叫塔姬雅娜·戈利果裡耶芙娜,」她看也不看戈托夫齊茨一眼,說,「您不想讓我看一眼您的身份證嗎?」

  他默默地遞給她身份證。那證就在廚房裡的一隻小箱子上擱著。格梅裡亞到他這兒來過三次,每次都跟他要身份證。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不理解為什麼要這樣,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把身份證放在手邊。誰知道呢,或許警察制度便是如此!

  「我那位同名者怎麼沒來呢?」他問道。

  「您指的是誰?」奧勃拉茲佐娃一邊疾速把身份證上的數據抄寫在筆錄表上,一邊問道,同時連頭都沒抬。

  「偵查員格梅裡亞。鮑裡斯·維塔裡耶維齊·格梅裡亞。」

  「不知道,他或許在班上吧。您需要見他嗎?」

  「不,我不過是……我以為,既然您代他來了,那麼,或許是因為他病了,或許是因為他休假去了,再不就是他被調離此案了。」

  「可您怎麼就斷定我是代他來的呢?我是我,而格梅裡亞是格梅裡亞。」

  可他還是弄不明白她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所以,依舊想要打聽些什麼。

  「您也是調查我妻子被殺案的?」

  「不,您妻子被殺案不歸我管。」

  她總算把戈托夫齊茨身份證上的數據抄下來了,終於抬頭望著戈托夫齊茨。她的眼睛是灰色的,很平靜,眼神裡根本沒有她剛進來時戈托夫齊茨從中發現的倦意。

  「可……這是怎麼回事?您來是為了什麼呢?」

  「我在調查別的兇殺案。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您是否還記得英娜·帕施科娃?她是個實習醫生,是您工作過的那家診所的。六年前吧。」

  一朵紅雲浮現在他的眼前,腦子裡轟然作響。喏,你瞧,這事還是來了。可這是怎麼搞的?為什麼呢?

  「這就對了,」塔姬雅娜想道,「他倆之間有過一場戀愛,英娜做掉的,就是他的孩子。瞧他的反應就知道了。如果他想起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實習醫生的話,他的臉色就不會變了。」

  「帕施科娃?是的,我想起來了……一個漂亮姑娘,不是嗎?」

  「也許吧,」塔姬雅娜矜持地說,「我不知道,我沒見到她已經有六年了。請把您所知道的有關她的一切都告訴我。」

  「出什麼事了?她捲進什麼事裡去了嗎?我知道的並不多,醫生就是醫生,不像她們那些實習醫生,天天換……」

  「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那您的心上人也是年年換嗎?」

  「這哪兒跟哪兒啊……您怎麼能!」

  她看出戈托夫齊茨並未很好地控制住自己,於是便在心裡笑了一聲。他這麼害怕究竟為什麼?他跟這位年輕的小美人兒肯定有過風流韻事,當時肯定是這麼回事。假如他妻子還活著的話,一切就該水落石出了,可眼下——他的反應像自動機械似的,莫不是出於直覺?他已經習慣於隱瞞自己的豔情了,因此,當這一切已經不再必要時,他還有些不大習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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