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五一


  盧托娃是個什麼人呢?根據偵查員提供的材料看,不過是幼兒園裡的保育員。他倆之間能有何共同之處呢?可又有什麼不可能呢——愛情,或是從中學時代開始的溫情和友誼,難道這就足以成為懷疑其與女巫師被殺案有關的根據嗎?不,當然不,這不是什麼理由。在這件事上,直覺並未告訴塔姬雅娜些什麼,但她卻為這案子久拖未決而深深自責,愧疚難當。近來,她每每為將要降生的孩子而陷入沉思,而與此無關的一切,有時在她眼裡都顯得無關緊要,不具有任何意義。

  而這一點在工作中也表現出來了……因此,塔姬雅娜在瀏覽了待決案卷以後,決定在開始休假前的這段時間裡,盡自己的努力再嘗試一下,哪怕她所採取的行動看上去不會有任何結果也罷。既然她已決定調查女巫師伊涅薩所有顧主這條線索,那麼,就得把已經開始的調查進行到底,收集所有有關人等的材料。真的,不能把所有重擔放在偵查員的肩上!自己也該採取點行動了。何況,與烏蘭諾夫接觸是唾手可得的事,再不利用豈不是罪過嗎?

  塔姬雅娜決定傳訊戈托夫齊茨教授。傳票已經辦好,塔姬雅娜已經決定把傳票送到秘書處時,伊拉奇卡來了電話。

  「你別忘了今天你得去看醫生呀?」她嚴厲地說道。

  「忘了,」塔姬雅娜說道,「這麼說真的非今天不可嗎?」

  「丹娘,我不知道,」從伊拉奇卡的聲音裡可以聽出她情緒不佳,「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同一件事我得提醒你多少次才行!我已經告訴你一百次了,你的醫生5月1號要休假去,你無論如何也得在最近去看她一次的。我告訴你一百,不、一千次了,三十六歲才生頭生子,這可不是開玩笑,再說你的身體也不好,你得經常去看醫生。我告訴你一百萬次了,我已給諮詢處去了電話,給你預約今天6點半去的。你要是今天不去,下一次就得去找另一個大夫,而那人興許從來就沒見過你,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地方特別,所以,搞不好會有什麼顧及不到也說不定。喂,你醒過來了麼?」

  塔姬雅娜皺起了眉頭,把話筒從耳邊拿開,話筒裡那聲情並茂的演說仍在繼續。

  「全部在開倒車,伊爾卡。請不要這麼激動。我全都記得。你哪兒來這麼大勁頭訓我?別忘了畢竟我還比你大呀。」

  「你不是比我大,而是比我蠢,」伊拉奇卡說道,「答應我,現在就去諮詢。」

  「我就去,行了吧。」塔姬雅娜歎了口氣道。

  「就今天。」女親戚嚴厲地說。

  「好吧,就今天。」

  「6點半。讓我給你這個笨傢伙兒翻譯一下:是差30分7點。別想跟我撒謊。到時我就坐在諮詢處,就坐在你那位醫生辦公室的門口,親眼看著你進去才算。」

  「你可別這樣,」塔姬雅娜無奈地說著,不由地笑了起來,「我還得幹活兒呢。」

  她放下話筒,瞧一眼表,隨後,看起攤在面前的文件來。巧得很,戈托夫齊茨教授住的地方,離她6點半就要去的那家諮詢處不遠。何必用傳票傳他來一趟呢?何不公事私事一塊辦呢?

  她撥通了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的電話,後者答應全天都在家等著,於是,塔姬雅娜便準備動身。她到裝在衣櫥門裡的鏡子前照了照,臉上再次浮現出一抹憂鬱的笑意。懷孕不會令任何人好看的,假使是一個身條姣好的女人,懷孕已七個月了,任何人也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將要生小孩了,那麼,一張晦暗、浮腫的臉也不會令人感到漂亮的。而一個如塔姬雅娜這樣的媽媽,則只會令大家感到,她不過是一個胖女人罷了。

  胖女人還少嗎,而胖女人更兼臉色晦暗、臉上浮腫的,那就更多了。喏,這樣的外貌足以令人滿意了吧!斯塔索夫的確曾肯定說,塔姬雅娜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是一切方面都最可人意、最優秀的女人,可這只是斯塔索夫個人的看法,其他男人卻會以批評的目光來審視她的。更何況她的自我感覺也不是那麼好。伊爾卡說得對,在她那種年齡、那種體重下生頭生子,對於神經脆弱者來說,並非什麼好主意。不過,話說回來,塔姬雅娜·奧勃拉茲佐娃可不是一個神經脆弱的女子。

  充滿煩悶和恐懼的又一天過去了。他還得過多少天這樣的日子呢?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戈托夫齊茨並不以勇敢堅毅著稱,可只要他身邊有尤麗婭·尼古拉耶夫娜在,這類品質對他來說還不是必需具備的,因為所有最難處理的問題,都由妻子一手包辦了,而他所做的,不過是弄清妻子的意圖並且服從就是了。而這樣他就很滿足了。尤麗婭是個很有理智、心地善良的人,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早就在心裡得出結論:她不會出壞主意的。

  可如今剩下他一個人與恐懼做伴,況且,這不是一般的恐懼,而是生與死的恐懼。兒子米申卡在英國,尤麗婭把他送到那裡去學習,好在兒子的英語說得和母語一樣流利,他從小就學會說英語了。米沙住在尤麗婭的表妹家,她表妹在許多年以前嫁給了一個英國人後就去倫敦定居了。戈托夫齊茨並未叫兒子回來參加葬禮,不是因為花費大,錢他是有的,而是因為孩子們都不喜歡悲哀的事。

  孩子如果就在身邊、在莫斯科,身邊還有個把親人,一般說,可以由這位親戚出面來操持一切的話,是一回事;而如果說孩子只有八歲,讓一個八歲的孩子坐飛機穿越整個歐洲來參加母親的葬禮,那就是另一碼事了。尤麗婭的表妹也不打算來,路上的花費她可承受不起,她倒是可以把孩子送到機場,可那以後孩子就得一個人孤零零、慘兮兮地忍受喪母之痛,他那小小的心靈哪兒能承受得了呀。不,最好還是讓孩子留在倫敦好了,讓他離墳墓、花圈、安葬辭和眼淚遠一些的好。

  米申卡遠在天邊,尤麗婭已不在人世,剩下一座空蕩蕩充滿恐懼的家。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害怕接電話,而且,只要門鈴一響,他就渾身冒冷汗。可他又不能不接電話,因為事關尤麗婭被殺案的偵破問題,警察局每時每刻都可能需要他。對警察局來人他感到很高興,因為這使得他有可能哪怕暫時把電話掐了,更不用說這使他再不必非得出門上街不可。在尤麗婭葬禮後他一次都未出門。麵包早就用完了,糖也快斷頓了,其他食品也快用完了,已經到了該好好想一想今後怎麼生活的時候了,可他無力去想。恐懼剝奪了他行動的力量,使他既不能有所想,也不能有所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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