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 |
四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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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感到很難表達自己的想法嗎?感到詞不夠用嗎?」 「用詞方面倒是一切正常。我可以以書面或口頭方式表達任何觀點,如果您指的是這個的話。可我就是不想這麼做。不知為何我有一種僵直感,您聽明白了嗎?就好像有人給我設置了障礙,而我卻無力跨過它。」 「這種現象有多長時間了?是不是總有這種感覺?」 「不是總有。是去年冬天,二月份開始的。」 「在發生了什麼事件以後?」 「是的。」 「您得跟我談一談這件事。」 「當然,我能理解。您瞧,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我知道我得把這事告訴丈夫,好挽回他對我的信任,可我不能強迫自己。他已經看出我有什麼心事,看出我委靡不振,暴躁易怒,不願聊天,不喜歡任何交往,可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而我又鼓不起勇氣告訴他。」 「為什麼?您感到害羞?這使您有負罪感嗎?您對丈夫不忠?」 「不是,這和工作有關。在調查一件罪案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些證據,它們證明我的一個親人參與了犯罪。他就是我的繼父,他撫養過我,在我心目中他能完全取代父親的位置。我當即確信他有罪,而從那時起,我的生活就成了一場噩夢。可後來才搞清楚,罪證是偶然的,繼父與這件刑事案絲毫無關。全部過程就這些。」 「從那時起您就有了交際障礙?」 「是的,正是從那時起。已經有兩個多月了。」 「您感到難以與所有人還是只與某些人交往?」 娜斯佳沉吟了片刻。她喜歡這個問題。可要知道,實際上,她與那些和公事有關的人,比方說和面前這位戈托夫齊茨,和季馬·紮哈洛夫,是沒有交際障礙的;而和烏蘭諾夫也能完全正常交談。是的,她可以跟很多人正常交往。但和工作中的同事就糟得多了。至於列沙和父母,那就更不用說了。這麼說,她不害怕與無關的人交往。使人奇怪的是,為什麼她自己就沒覺察這一點呢,直到心理分析醫師問起她才想起呢。 「您說得對,」她抬頭直視著戈托夫齊茨的眼睛,「和我關係越近,交往越難。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們來解析一下。」鮑裡斯·戈托夫齊茨熟練地說。 娜斯佳看出,談話能使他感到愉快,這種快感,和她在解析一道邏輯難題時所體驗到的一樣。一個人只要熱愛自己的事業,那麼,即使他心情晦暗,也會滿懷愉悅地做自己的事的。不錯,這樣的人,無疑值得給予任何尊敬,完全可以推薦他承擔紮托齊尼所說的那件工作。 戈托夫齊茨又提了好多問題,迫使娜斯佳講述了她與繼父和母親關係中的許多詳細情節,還問到了她的丈夫。 「那麼,好吧,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他最後說道,「讓我們做個小結。你落進了一個如果不是數百萬、那也是成千上萬人常常掉進去的典型陷阱。您知道這麼一句諺語嗎?——別人吃虧你受益。當別人身上發生某種不快的事時,我們可以說是旁觀者清,因此能夠不受傷害地、輕易地找到出路,可當不幸發生在我們身上時,我們卻無計可施。如今,事過這麼久了,您才看得很清楚,您懷疑您繼父的根據並非那麼充足,是嗎?我剛和您探討過這個問題。可您當時卻不知為何,竟然當即確信他是告密者。 「您當下就信了,而且無條件地相信了這一點。現在您為此感到十分害羞。使您害羞的是,您當時竟然驚張皇失措,未能冷靜從容周密地思考一下這件事,便匆匆忙忙得出結論,並對結論深信不疑。任何人都會發生這種事,你很難找出一個一生中沒有犯過哪怕一次此類錯誤的人。所以,您大可不必為此而害羞。後來又怎麼樣了?有兩點:第一,當您明白自己錯了後,您對自己的工作能力不再信任了。第二,您開始本能地害怕與您的親人交往,下意識地擔心又出這類的事。您擔心他們當中有誰會自覺不自覺地迫使您把他們往壞處想,更擔心會重犯此類錯誤,輕信自己的疑心。 「您竭力想要擺脫您的親人,以便一旦發生類似的事時您不至於那麼痛苦。換句話說,您偏偏把親人當做威脅之源,竭力想要最大限度地限制與他們的交往,因為,正是您最親近的人,即您的繼父,使您吃了苦頭。可他這樣並不是出於他自己的意願,也不是出於某種惡意,而是由於您自己的過失。您恨您自己,同時又害怕您的親人。您不要試圖尋找此類恐懼感的邏輯,它們是非理性的,正如任何恐懼一樣。您的感情被平等地劈為兩半:一方面您為自己的過失而害羞;另一方面,您擔心重犯此類過錯。於是,這就好像形成了某種障礙,妨礙您與親人正常交往。」 「那現在我該怎麼辦呢?」娜斯佳心裡很贊同他說的每一句話,就問道。 「不要緊,您只要總是牢記我對您說的話就夠了。您要對自己說:如今我知道究竟是什麼在妨礙我了,我也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有什麼意義,但我不會讓它來控制我的。連想都無需想,您只要一念起這句有魔力的咒語,一切都會各就各位的。再不會出現類似的問題。但您必須不斷念這句咒語,它最終是能給您帶來好結果的。總有一天,您往日的熱情之火會重新點燃,它將迫使您百倍努力跨越障礙的。」 「我得等多久這種熱情才會蘇醒呢?」娜斯佳憂心忡忡地開玩笑道。 「我不敢保證很快就見效。如果您將獨自與此種情境鬥爭的話,最初的效果至少得過幾個月以後才會有。如果您讓我來幫您的話,效果會稍微快一點兒,請您記住,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神經官能症是十分難治的,實際上是不可能徹底根治的。您患的就是神經官能症。您可以擺脫您所處的,確切地說,是您自己把自己逼進去的那一處境,您可以克服障礙並開始與親人正常交往,可以後神經官能症還是會在您意想不到的時候,以您意料不到的方式出現的。這病已經形成了,如今您只能一生帶病生存了。您對犯不可彌補之錯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感,對此您無能為力。我不想使自己顯得像個江湖騙子,因此,對您我是有什麼說什麼。今天,您的恐懼感妨礙您與朋友和親人保持關係,明天則又會表現在別的方面。」 「您說得對,」她又點頭道,「今天它還妨礙我工作來著。我很難做決斷。」 「您是否擔心會犯錯或做得不對?」 「是的。正是這樣。要不我換個工作?」 「這沒有意義。恐懼感會依然如故,您在別的工作崗位上也依然會擔心犯錯的。您必須克服恐懼。您應當學會與之鬥爭,明白嗎?您得制訂出一套方法,好不讓它控制您的生活。這個過程很艱難,要持續很長時間,但沒有別的辦法。」 「那麼您呢?」娜斯佳突然問道。 「什麼——我?」 「是啊,您的恐懼感。您對我說過您擔心自己會發瘋,因為您有被迫害狂,總覺得有人在盯您的梢。最後,我和您搞清楚了,如果您還沒忘了的話,確實有人在跟蹤您,所以,您沒有任何被迫害狂。可您仍然還是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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