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 |
三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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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規定?」 「我們大家都是一家人。在這個詞的極限意義上。您明白嗎,是極限意義上的。」 「我不明白,」我搖搖頭,「大家全都一塊兒睡覺,這是怎麼的?」 「那就太簡單,亞歷山大·尤裡耶維奇。大家全都相愛、相互信任、相互關心,任何人都不得對他人作惡。至於誰跟誰睡覺的事,則本著自願原則。但我們客戶相互之間並不締結婚約。這是一條法則。」 「為什麼?」我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如果兩人在你們中心相識並結了婚,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您如來了我們這兒,您就會明白的。現在討論這個沒有意義。現在我只能告訴你,在客戶之間履行結婚手續會使我們的經濟關係複雜化。而這是最重要也是最難辦的一件事。」 盧托夫不吭聲了,我緊張地期待著他的下文,我明白,他馬上就該說出最要緊的話了。難道危機中心的客戶應予遵守的某種規則,對我來說,居然會是不可接受的,以致使我不得不放棄想要活下來的最後一線希望嗎?不!無論盧托夫說什麼,我全都答應。這是我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抓住它我才能活命。其他道路都只能通向死亡或是貧窮,或是與母親一起生活這樣一種無時不在的噩夢。 「我們的客戶到我們這兒來,必須帶上他所有的家產。這家產將成為中心的財產。換句話說,它將屬所有人,因為中心就是靠這些資金養活客戶,發展和創辦企業、分公司,出版報紙等等。」 我的心一下子涼透了,財產。假如我和維卡分割這些財產就能活命的話,我就不會坐在這兒了。問題的全部癥結恰恰在於我不能剝奪妻子的任何東西,除了衣服和化妝品以外,無論在哪兒,哪怕是在中心裡,我也不能。 「要投靠你們,最少得帶多少財產?」我絕望地問道。 盧托夫輕鬆地笑了,從茶几上的瓶子裡給我倒了些礦泉水。 「最低限量是不存在的。有多少算多少。如果什麼也沒有,那就什麼也不帶好了。我們不拒絕任何人。我們不把自己的客戶分成富人和窮人,問題的實質,亞歷山大·尤裡耶維奇,並不在於誰給我們帶來多少,而在於當他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時,他能賺多少。從您加入我們行列的那一刻起,按照全部公民法律關係應當從所有種類活動中賦與你的一切,都將成為公共財產。中心將為所有客戶提供豐富美味的食品,良好的住房條件,體面的、用於購買衣物及個人用品的現金。但所有人都分得同樣一份,而不是看他實際上能掙多少。剩下的一切都用於發展。」 「您是不是說,掙錢少的人,是靠掙錢多的人養活的?」 我不相信自己的聽覺。這不是一種自產自銷的共產集體主義麼?剝奪和剝削那些善於經營的人,而養活那些什麼都不會做也不想做的人。我們這多災多難的國家不是已經經歷過這個了,不是已經根據自己的經驗證實,這不會引出任何好的結果來麼。我們為什麼還要重犯這樣的錯誤呢? 「我想說的是,那些掙錢多的人,要和那些掙錢少的人一塊兒分產。」盧托夫溫柔地糾正我說,「任何經濟正常的社會,生活都是建立在這一原則之上的。有錢公民向國庫交納高額稅金,而國庫就是從這些錢裡,向領退休金者和窮人分發社會救濟金的。這很正確,這是公正的。」 「可要知道這樣一來有錢人照樣有錢呀,」我反駁道,「他們即使是在交納稅金之後,也照住闊氣的大房子,乘貴重的汽車,而窮人即使得了救濟金也照樣貧窮,只是能使他們免於被餓死罷了。而您卻想把他們拉平。我不認為這樣做公平。」 「亞歷山大·尤裡耶維奇,你可曾想過這麼個問題,為什麼今天這麼多人需要心理學家和病態心理學家的幫助呢?我指的是這兒——即俄國。有一位偉大的智者說過,讓所有人在財產方面都平等是不可能的。可以在某一時刻把所有人擁有的一切全部剝奪,然後重新分給大家,人人平等。一年後又會怎麼樣?有人可使自己的財富增值,他們善於理智地使用它;而又有些人則把它揮霍掉了,吃光賣盡了。於是,完了,大家又不平等了。一個人將會以怎樣的精神忍受這種不平等,這取決於教養,而非取決於別的。由於我國在數十年當中好像並未有過什麼不平等,所以,任何人都不曾受過應有的調教。人們還不習慣於這種想法,即近鄰之間在生活水平上的巨大差別是正常的。 「正常在此所指的意思,不是「好」,而是指廣泛流行、十分自然。這令人很惱火,他們無法與這種現象共存,怨恨、嫉妒和仇恨,甚至普通的困惑——怎麼會這樣?——使他們發瘋。同在一所中學念書,我是優等生,而他是個二分分子;我上了大學,而他是個傻混混,打架鬥毆,小偷小摸,一度還因為強姦蹲過班房;我是一個老老實實的工程師,而他則又是酗酒又是泡妞,還和某個黑社會混在一起。如今呢,我是個失業者,而他呢,出門坐的是「梅塞德斯」,全身掛滿了蜂巢式電話。人們一旦感覺不到公正事物的邏輯性,便會失落。心理危機即來源於此。 「而來找我們的就是這些失意者,我們給他他鐘意也能做好的工作,以此來消除他的失意情緒。他不知道他實際上能掙多少,因為,按照我們的規定,工資不會發到每個人自己的手裡。我們的客戶就只在我們自己的企業上班,企業有嚴格的規定:所有現金全歸中心,客戶得不到有關工資——無論自己還是別人的——任何信息。我們為所有人提供一樣的生活水平,而由於誰都不知道實際上他掙多少,而他的近鄰又能掙多少,所以,人們之間不會有嫉妒、惱恨和仇恨。如果一個人無法應付實際現存的生活條件,無法適應他所在國家的經濟條件,那我們就給他創造別的條件。這樣一來,他就能擺脫危機,對付好自己的難題了。」 「以後呢?」我問,「一旦他擺脫危機,他會離開你們嗎?」 「當然,」盧托夫又笑了,「我們誰都不阻攔。」 「離開的人多嗎?」 「不,沒人願走。在中心存在的這麼多年當中,還沒有一個人聲稱要回到他曾在其中受苦受難、他在其中根本就不願再活下去的那個世界。或許您對這一切暫時還不理解,因為您從未在一種愛、和諧與善意的氣氛中生活過。日常生活中,愛我們的,充其量不過是兩三個人而已,我想說的是,那種真摯、誠懇而又忘我的愛。我們與所有其餘的人處於戰爭狀態,或是往好處說,處於咬牙相互忍耐的狀態。我們中心的一切皆與眾不同。當然啦,並非所有人都能對他人懷有善意,都能接受他人,但在我們中心,我們卻教會人們這樣做。在經驗豐富的心理學家指導下的小組和個人學習,我們這裡每天都要進行,而且,這是所有人的必修課。這是一種治療方法,沒有這種方法是辦不成什麼事的。」 我聽見外面的門吧嗒響了一聲,走廊裡傳來什麼人的腳步聲,於是,詢問地望了盧托夫一眼。他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他的禿頂、他的鷹鉤鼻,此刻使他酷似一隻兇猛的大鳥。 「請原諒,」他冷冷地說,「我離開一分鐘。」 他走出房間,把開著的門緊緊關上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傳進我的耳鼓,她在急速而激憤地說著什麼,其中還夾雜著盧托夫的聲音,可我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但我也沒費事去聽。一分鐘延長到整整十五分鐘,可我幾乎未曾察覺,只是萬分緊張地思索著聽來的一切。帶上所有家產離開嗎?像是一個教派。我聽說有這麼一些教派就對其信徒有類似的要求。可從另一方面說,關於宗教和信仰盧托夫幾乎什麼也沒說,只不過,是在我們的上次會面時,即幾乎一個月以前,他這麼說過。 其次,有關教派創辦了自己的企業,並為其成員提供有益工作的事,我不知為何從未聽說過。對他們來說,攜產出走的全部意義是這些資金可以支持整個教派,而教派本身除祈禱和宣揚其學說以外,是什麼也不做的。可歸根結底,對我來說,這又有什麼不同呢?我應當想的僅僅只是否對我是否合適,我的結論是否對我合適。甚至不僅僅是合適。我不必為財產而擔任何風險,因為我將赤條條光著身子加入他們一夥,只帶十幾件襯衣和二件西服。但我卻可以得到一種我擅長也喜歡的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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