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 |
三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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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姬雅娜歎了口氣,放下匙子,溫柔地挽起丈夫的手臂。 「我來給好輕信的人解釋一下吧。我們的朋友阿娜斯塔霞想把我作為女作家捅到『素面朝天』這個節目裡,想讓我通過這種方式調查某些細節。我拒絕了。現在,我們這位朋友阿娜斯塔霞又力圖說服我們全家,說參加這個節目能給我們家帶來不可思議的經濟利益。按她的觀點,我在電視上一露面,公眾對我作品的興趣便會上升。由於我並不相信這個童話,所以,我希望你,斯塔索夫,對我拒絕參與此事能夠理解。」 弗拉基斯拉夫攤開了手,轉向娜斯佳,說:「這我可幫不上什麼忙,娜斯秋莎。我不能強迫丹尼婭做她不願做的事。命運賦予我的權限只能有一次,而我在迫使她嫁給我,並隨我遷到莫斯科這件事上,已經把它用完了。其他的我就無能為力了。」 「噢,你們這些孩子們啊,」娜斯佳沮喪地說,「我給你們個生意,而你們……伊拉,恐怕就只有你能理解我是對的了,是嗎?」 伊拉奇卡溫柔地一笑,從斯塔索夫面前端走髒碟子,然後,把一盤餡餅推到他面前。 「說實話,我也反對。錢,當然需要,但不能用這樣的代價。」 「可這又有什麼不同呢?!我怎麼啦,要丹尼婭作出什麼不可思議的犧牲了嗎?天呐,不就是去一趟電視臺,浪費一個半小時就完事大吉、打道回府麼。有這麼多說頭?」 「是得說一說,」伊拉反駁道,「斯塔索夫,你甚至都沒搞明白我們說的是什麼事,因為你整天都在班上。而我總是在家裡,『素面朝天』節目我是每期都看的。我不喜歡烏蘭諾夫的作派。從前他多麼迷人呐——簡真令人傾倒!如今都成了個怪物,就是敵人我也不願讓他落在這頭怪物的爪子下。你們大家大概都忘了丹尼婭就要生孩子了吧,得注意不要讓她精神負擔過重。可與下流無恥的烏蘭諾夫這頭怪物會面,除了壞情緒,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好處。他會侮辱她,把她踢進泥裡,她會崩潰、難受,這對孩子不好。所以,如果你們想知道我的意見,我反對。」 娜斯佳悒鬱地盯著杯裡的咖啡渣。她一無所獲。可要知道她從一開頭就確信她能毫不費力說服塔姬雅娜。問題出在哪兒?問題是否在於她對自己老友的妻子還太缺乏瞭解,無法找到適當的理由,找不到能打開她個性之謎的那把鑰匙?還是因為她尋找必要藉口和鑰匙的能力已徹底喪失了,因為她本能地竭力想要儘量少說話,把與他人交際的時間縮減到最少最少的緣故?難道這個冬季承受的壓力對她的職業水準有了影響?可怕。可必須做些什麼。連說服一位女作家上電視都辦不到?而且,她要說服的這個人,不是一位陌生的不認識的作家,而是認識了已經整整四個月,而從斯塔索夫的講述裡,已經知道她一年半載了的人了呀。如果連這麼簡單的任務也完不成,那這個人註定會一事無成。 「好吧,」她憂鬱地說,「我明白了,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上電視的了。可我又該怎麼回多羅甘話呢?」 「多羅甘是什麼人?」好吃醋的斯塔索夫頓時警覺起來。 「一個製片人。想根據丹尼婭的小說拍電影,因此請她寫劇本。」娜斯佳解釋道。 「我已經都告訴他了,」塔姬雅娜有點生氣地說,「我得寫完那本書。書一天不寫完,我一天不能寫劇本。如果你的那位多羅甘還是不甘心的話,這事我們可以以後再談。」 娜斯佳決心不再固執己見了。歸根結底,她之所以需要多羅甘這個藉口,不過是為了把塔姬雅娜作為女作家推到烏蘭諾夫的節目中去而已。而如果丹尼婭拒絕的話,那娜斯佳也就沒必要為電影製片人的利益而固執己見了。 為了禮貌,她又坐了大約20分鐘,才起身告辭回家。 我和盧托夫大約是在一個月以前認識的,當時奧克桑娜·邦達連科正在做一個有關心理諮詢中心的節目。近幾年此類諮詢中心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每個縫隙裡冒了出來,湧現出一大批心地善良、自學成才的心理學家,想要幫助那些淪落入沉重生活處境中去,而又想要同自己那已冷卻的過去一刀兩斷的人。老實說,那期節目的特邀嘉賓,就是這麼一個中心的經理,而盧托夫是作為一種有效的道義支持,陪他一起來錄像的。 在錄像開始前,我和往常一樣,用了大約40分鐘,與客人和他的陪同聊天,奧克桑娜款待他們吃冰淇淋加咖啡,而我呢,則像人們常說的那樣,與之「建立聯繫,聯絡感情」。到了該進演播室的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即我對那位嘉賓絲毫不感興趣,倒是那個陪同——他中等個,頭髮已經全禿,鼻子微彎,眼睛是深陷的、灰色的——反倒把我給迷住了。在整個錄像過程中,我所想的就只是一件事,那就是這男人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味道。在錄像機前的演說剛一結束,我就請他倆再喝點咖啡。 我記得奧克桑娜曾經吃驚地瞥了我一眼:以前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我們的客人(我甚至連他們的姓氏也沒記住,可見我對他無所謂到了何種地步)在錄完像後不知為何一言不發,顯然,他以為自己已經為祖國履行了自己的義務,人們再不會對他有什麼要求了,倒是那位盧托夫與之相反,和我活潑地談了起來。在我眼裡他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但最重要的,是他擁有一種許多人稱之為魔力似的東西。我根本無力抵禦他的魅力,他沖我一笑,我也便如傻子一般不由自主咧開嘴唇還他一笑,感到自己無上幸福。不知為什麼我沒命地想要贏得他的讚揚,跟他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在課堂上回答自己崇拜的老師提問的小學生。 節目剪輯好後,奧克桑娜和往常一樣,邀請諮詢中心經理審片,這一來,我便焦急難耐起來,像個小男孩:是他一個人來,還是又是兩人一起來。看見他倆是一塊兒來時,我高興得宛如一個在電報局旁邊終於等到了自己戀人的年輕人一般。而這一次盧托夫更令我歡喜不已。實際上,我是把嘉賓無禮地推開讓奧克桑娜和導演去管,讓他們去看結果、修改樣片去好了,對我來說已經不會再有別的要求了,喏,至於說再寫那麼一小段話的事,這不歸我管,就讓導演去管好了。我像乞丐糾纏路人一樣纏住了盧托夫,儘量讓自己顯得聰明而有教養,我發現自己居然不時結巴起來,心驚膽戰地觀察他的眼神。 我覺得盧托夫似乎也對我有好感,因為他講起了上次錄像時沒有講過的與諮詢中心有關的詳情細節。對那些詳情細節我並不怎麼感興趣,但他幾次流露出這樣的意思,即哪一個人有了我這樣的資質,到他們那兒工作要比在前景暗淡的電視節目裡工作,更有益也更有趣,他所說的「我的資質」,是指我善於與人平易近人地談話,善於讓人們以為實際上他們要比他們自己以為的那樣聰明和有趣得多。 「跟您說話以後,一個人對自己的評價會提高一大截的,」他說,「對於我們中心的顧客來說,這是最重要的。幫助一個人用他人的眼光觀察自身,這就是我們用來為他開門的那把鑰匙,使他有機會自己走出困境。」 「我是否可以把您的話當做邀請我到您那兒工作的建議呢?」我開玩笑道。 盧托夫此時看了我一眼,然後一點頭。 「是的。可是,假如您想離開電視臺而成為我們集體中的一員,您就得採取我們的生活方式。您或許根本不會喜歡那種生活方式的。」 當時,也就是一個月以前,我還活著來著,而維佳和奧克桑娜也曾活著,我那時還愛著維佳,因此,盧托夫的提議並未讓我動心。可是,這位禿了頂的、鷹鉤鼻子的男人,卻像一塊磁石一樣吸引著我。我會懷著極大喜悅把我所有的膩友統統趕跑,只要能讓我得到一個如盧托夫這樣的朋友。這人聰明、安靜、可靠,不會因種種瑣碎之極的問題來煩你。他身上有一種氣質……就是用語言也無法表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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