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 |
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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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角已經湧出了淚水,但維卡竭力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只是更緊地抿緊嘴唇。 「我不明白你是怎麼啦,薩沙,」她稍頓了一下又說,「我有時覺得你八成是瘋子。你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別說蠢話了。」我厭煩地說。 剛起床就和維卡拌嘴是我不願意幹的,於是,我扭轉話題,談起一件根本無關緊要的事,隨後,我聲稱我打算今天在家呆一天,做些家務活兒。 「你最好去逛逛商店,」我好心地說,「我開洗衣機,同時,吸吸塵土。我想我們已經一個月沒打掃屋子了,土都埋到腦門上了。咖啡壺也該清洗了,澡盆和便桶也一樣。順便說說,如果你打算到柳巴爾斯基家喝酒的話,我建議你去一趟美髮店,你頭上的白髮太顯眼,該染一染了。順便也修修指甲。」 我說這一套當然是違心的,我只是不想出門而已。可這一點又不能告訴維卡…… 她一甩門到商店去了。其實,我一大早就犯混,也該著這樣。家務活兒有半天就能幹完,我幹起家務來出乎意料地勤快。維卡是3點多回來的,我一眼就看出,她還是去了美髮店。手上,新塗的指甲油晶光閃閃,頭髮也比早晨黑了一點兒。她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提任何問題,默默把買來的食品擱進冰箱,回房間換衣服去了。與此同時,我在廚房裡擦抹餐具,並用一種曾大做廣告的進口滑石粉擦灶台。 過了一會兒,維卡往廚房裡瞧了一眼。她徹底換了裝,臉上塗脂抹粉,頭髮也梳理得整整齊齊。 「我走了,」她平靜地說,「你是就呆在家裡呢,還是要到什麼地方去走走?」 「我哪兒都不去,」我瞧著託盤光閃閃的表面說。那樣子像是想要從中讀出一些火燙出的字母,組成永恆而又不會過時的聰明睿智的語句似的,「我就在家呆著了。」 她的高跟鞋篤篤響著。她走到門口,只聽門閂卡嗒一響,篤篤的腳步聲在去往電梯間的瓷磚地上響著,完了。她走了。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松一口氣了,我可以幹點兒喜歡幹的事兒了。 可是,她這次讓步也讓得太容易了!就是一早說了那麼幾句話,再就什麼都沒說。我,老實說,原指望她會犯歇斯底里,會大叫大嚷,會哭哭啼啼,會祈求懇求,會威脅恐嚇——隨便什麼她都有可能,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輕易、一聲不吭地讓步。不,不管怎麼說,我妻子是聰明人。她對我很瞭解,瞭解得像一隻剝了殼的蛋。確切地說,她對我不是瞭解,而是感覺。對我腦子裡此刻在想什麼,她當然無從得知,因為她根本想不到我會知道她已經雇了殺手,可這個壞女人她知道,她能準確無誤地感覺到,什麼地方該用力;什麼地方固執己見毫無意義。就算她和那位鄉村堂·璜的關係處得不是很順利的話,她的天性也夠敏銳的了。天呐,我曾經是多麼愛她! 維卡剛一離開,我就手腳麻利地收拾完屋子,捧著一本書坐在了沙發上。我都沒有察覺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打起盹來的。等我醒來,一看表,已經是晚上8點鐘了。腦袋沉甸甸的,有點兒疼,我忽然想起,當我還是個小男孩時,媽媽常對我說:不能在天黑時睡覺,這對身體不好,看來媽媽說得對。我竭力抖掉睡意,踅進廚房,想煮一杯咖啡。在經過電視機時,我懶洋洋地捅了一下按鈕,想讓響亮的、電視裡的聲音幫助我儘快從昏睡中醒來。 「……國家杜馬議員尤麗婭·戈托夫齊茨被暗殺了,」電視機裡傳出信息節目播音員的聲音,「首都警察局再次許諾要在最短期限內破案。這是我台特約記者從莫斯科內務部發來的消息。」 我一手拿著裝咖啡豆的塑料袋兒,一手拿著磨豆機,往房裡瞅。熒屏上一位高級警官的將軍肩章在閃閃發光。 「罪行剛一敗露,我們就已組成了破案小組,我部及管區部門的警官,都參加了這個小組。」將軍說道,「我們有幾種猜測,都在同時調查中。戈托夫齊茨議員曾經搞過多年記者工作,而我們的猜測之一,恰恰在於,她的被殺有可能與她的新聞工作有關。」 「你們是否也在調查另一種可能,即戈托夫齊茨的被殺,與她的議員活動有關呢?」記者提問道。 「當然啦。我們正在各個方向上展開工作。」 「兇殺案已經發生一星期了,你的同事們在此期間想必已經做了許多工作了吧。能否請你談一談,是否有一種已被徹底否定了的方案呢?您今天能否肯定地告訴我們,哪種情況或許不是導致兇殺的原因呢?」 「能說出肯定話的,只有上帝先生,」高級警官不無挪揄地說,「而我充義量不過是將軍而已。只有把罪犯抓住,我們才能肯定地說。」 播音員又出現在熒屏上,我走回廚房。如果請一位警察上節目,問問有關議員被殺案的情況,那會怎樣呢?材料熱乎乎的,如果今天就能找到這麼個人,跟他在電話裡談一談,預先說好播出日期,在正式播出的前一兩天,先做個預告,那會給自己贏來很大一筆廣告費的。啊呀,要是維佳·安德烈耶夫還活著那就好了,他對付這類問題真是三下五除二,而我甚至都不知道該到哪兒、給誰打電話好。給那個女人嗎?她叫什麼來著,哦,娜斯佳。好像我連她的電話號碼都沒有。得,總得想點什麼辦法。說到底,就是沒有這份材料也對付得過去,反正節目不會永遠存在下去,而我也同樣如此,該來的就讓它來好了。 咖啡已經快溢出鍋口了,這時,電話鈴響了。又是一個沒想到,來電話的竟是那位多羅甘。我還以為在那次令他感到羞恥的直播以後,他會像躲避瘟疫一般躲著我的。 「亞歷山大·尤裡耶維奇,我有一筆生意要跟您談一談,」他操著宏亮的男低音說道,「我打算根據著名女作家塔姬雅娜·托米林娜的作品拍一個系列電影。您認得她嗎?」 「聽說過。」我簡短地答道。 「可您沒讀過?」 「沒,沒時間讀。我不是這類書籍的愛好者。」 「書很好,我敢向您保證。這不,我打算把她的作品改編成系列電影,想建議您邀請她上您的節目。」 「為什麼?」我裝作一個十足的傻瓜問道。 「什麼叫為什麼?我需要做廣告。我是個正常人,亞歷山大·尤裡耶維奇,情願把托米林娜的被邀直播看成是一個廣告。您明白我的話嗎?」 我當然明白。這有什麼不明白呢?昭然若揭呀,多羅甘付現金,而且,收錢的不是購買我們這套節目的頻道主管部門,而是「素面朝天」的工作人員,錢將放進我們自己的、個人的、我們喜歡的、還帶著我們體溫的口袋裡去。可要知道我如今的處境又有何迷人之處呢?迷人之處就在於,我可以良心平靜地分發任何許諾,擬訂任何計劃,因為所有這一切都不會對我有任何威脅。我,或許連明天也活不到。從前我很難拒絕人們的請求,擔心會損害我和人們的關係,總是想:如果我今天說「不」的話,明天我怎麼有臉跟人說話呢?他會生我氣的。而一旦如此這般的「明天」對我並不存在,那麼,拒絕人可就輕鬆簡單多了。 但從另一方面說,拒絕別人的願望不知怎麼又無影無蹤了。我可以許諾也可以答應,反正答應了也不一定非做不可,所以,對關係問題不必過分留意。我之所以沒去柳巴爾斯基家,只是因為不想去。我還無恥地,以相當粗魯的方式打發了另外幾個熟人,從前我和他們的關係一直在依據慣性保持著,就是說,是出於對那個所謂「明天」的臭名昭著的恐懼感。這幾個小夥子我就開始不喜歡他們了,他們只會令我惱火,不和他們交往只會令我高興,可我卻得忍耐。如今,謝天謝地,再不必忍耐了。 簡言之,我同意了多羅甘的提議,托米林娜就托米林娜吧,有什麼差別呢。分辨客戶一直都是奧克桑娜和維佳的事,我的工作是在應有的層次上與這些人進行討論。我可不善於找做節目的人,導演助理找來誰,我便把誰弄到直播節目中去,假如有人自己要上,那為什麼不可以呢?多羅甘說過的,他正在研究與托米林娜有關的問題,過幾天還會打電話給我。話說到這兒我們就放下了電話。 喝完咖啡,我看了一盤描寫美國殺手尼基塔的錄像,正想插入另一盤錄像帶,安安靜靜地看一會兒,維卡打來電話了。 「你不來找我一趟?」她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問道,「天已經晚了,我一個人回家害怕。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裡的院子多麼暗。」 這倒是真的,柳巴爾斯基住的樓房,坐落在一個很大的居民區裡面。那裡很黑暗、很可怕,總是在不斷出事。而從那兒到地鐵口,得步行大約20分鐘。維卡並不是一個特別的人,因此我斷定,她准是想用這種笨拙的辦法引誘我到柳巴爾斯基家去。好像我真的忙得要死,只是剛才才歇下來——立刻就趕到朋友那兒去過節。那太可笑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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