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三一


  齊斯加科夫出現在臺階上,身後站著一位令人肅然起敬的白髮男子和一位戴眼鏡的優雅太太。娜斯佳不覺忸怩不安起來。好一個傻瓜,她跑到這兒幹嗎來了?她能告訴列沙什麼呢?說她有錯,說她看他,說他的所有疑心都毫無根據?這樣的話在家裡說是相宜的,而在這種場合卻極不合適。這裡的人都忙得很,在於正事,而不是在哭哭啼啼。再說他的樣子也……列什卡穿著名貴西服,表情嚴肅,再怎麼說也是個院士,寫過十多部科學論著,一個大型國際研討會組織委員會主席。而她呢——穿著牛仔褲,廉價的外套,旅遊鞋,連眼睛也沒描過。居然是教授夫人。

  阿列克賽對同伴說了句什麼,那些人微笑點頭。他不慌不忙走下臺階,朝娜斯佳走來。

  「出什麼事了?」他邊走邊問道。

  「我……」

  她突然感到窘迫,感到極不自在,並在心中狠狠責駡自己。說什麼呢,她該跟他說什麼好呢?我真是的,居然選擇這麼個時間來跟他說明關係。跑到天涯海角來,為的只是向丈夫表白愛情。真是一場鬧劇,除此之外沒別的可說。

  「我來辦事,發現離這兒不遠,於是,就順便過來看一眼。請原諒,我不想打斷你和客人的談話,我不過是想坐在椅子上歇一歇,如果不是你那位加洛奇卡看見我的話,再過幾分鐘我就準備走的。」

  「我在問你,究竟出什麼事了?」齊斯加科夫語氣生硬地說。

  娜斯佳看了一眼丈夫的目光,她從裡面看不到她已經看了二十年的那種溫情和甜蜜的嘲弄。這不是家裡那位心不在焉的列什卡,那位關懷備至、殷勤體貼、理解一切、寬容一切的丈夫。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他的淡黃色的頭髮已經有一半發白了,他個頭高挑、氣勢威嚴,穿著從英國精品店買來的、深灰色的、筆挺的西裝,表情冷峻,眼神淡漠。不,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向這個男人傾訴她來這兒的目的。他現在顧不上這些。他很忙,她跑到這兒來是多麼愚蠢啊。要知道還在昨天,當她試圖消除兩人緊張關係時,他卻說:「過一禮拜再談。」

  「實話說,什麼事也沒發生。我真是來辦事的,是來詢問證人的。下一班電車差不多要過一個半小時後才來,於是,我只是想消磨時間,到旅店裡走一走,瞧一瞧你們開會的地方罷了。請原諒,親愛的,我真的不是想打攪你。我這就走。」

  她站了起來,可阿列克賽使勁抓住了她的肩膀。

  「加洛奇卡當著眾人大聲說我妻子來啦。現在,我得把你介紹給客人們。」

  「列什,不必了……」

  「這是禮節,走吧。」

  「列什卡,我這樣子……不方便吧。」

  「就這麼著吧。你來這兒時就該想到這一點。可現在已經沒退路了。他們在看著我們呢,等著我把我的妻子介紹給他們。我無權不禮貌,無權違反規矩。走吧。請你不要裝出一副有錯的表情,客人並不一定知道咱倆的一切都不正常。」

  「可咱倆的關係是不正常啊,」娜斯佳飛快地說,「我正是為這才來的呀。」

  「等我回家,會給你機會討論這件事的,現在什麼都說不清楚的。」

  他拉起她的手,領她快步走上臺階。

  「請允許我向你們介紹我的夫人,」他把娜斯佳領到那位白髮老者和戴眼鏡的太太身邊,用英語說道,「娜斯塔霞,警官、偵探。阿娜斯塔霞,來認識一下,這位是羅贊納·帕特裡尼亞尼教授和米蘭·茲韋基齊教授。」

  兩位教授禮貌地笑著握了握娜斯佳的手。在接下來5分鐘的上流社會式訊問過程中,她勉強才能站住,隨後,他和教授們禮貌地告辭,藉口說她還得去趕電車。

  「您難道沒有汽車?」羅贊納吃驚地問。

  「我不會開車,」娜斯佳撤了個謊,「我沒有執照。」

  她沒必要解釋,遠不是每個警察都買得起汽車的。她家裡是有一部汽車,但那是列什卡的,他親自開車,而娜斯佳忍受不了開車之苦,只是在別無辦法的緊急情況下,才會坐下來操縱方向盤。

  「西方所有警察都會開車。一個人如果不會開車,就不能進警察局。怎麼,俄國沒有這樣的規定?」

  「沒有。」

  「這可真怪,」羅贊納困惑地拖長了聲音說,「考慮到你們這兒的路這麼遠……這就更奇怪了。這下我明白了,為什麼我們的報刊說俄國警方無力對付犯罪了。如果你們警察的生活水平這麼低,那就不奇怪了。」

  娜斯佳又迷人地嫣然一笑,轉身快步向大門走去,心中在壓抑著沸騰的怒火。這個來自富裕國家、保養得面目姣好的女教授,怎麼可能懂得俄國警察?總的說來,她對我們的生活又能有什麼瞭解呢?

  § 6

  據說所有病都有危機期,人在過了危機期以後,或是痊癒,或是會向相反方向急劇惡化。看樣子我的情形正是如此。

  今天我又看見他就在我身旁。他和我那麼近,我的臉上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他是什麼人?是啊,除了是那個雇來的殺手外,還能是誰!就是我那位親愛的夫人雇來的殺手,看起來,她是等得不耐煩了,等不到把我幹掉的合適機會,於是決定加快事件的進程。今天是禮拜六,她從一大早起來就在為參加柳巴爾斯基家的紀念日而忙活。

  「我還是希望你能改變主意去他家。」吃早飯時,維卡說道。

  「根本就不想,」我愉快地說。「你想去你去。」

  「薩沙,你冷靜點兒,玩笑歸玩笑,你這樣做太不體面了。柳巴爾斯基一家是我們的朋友,今天四點多我們到他家去。」

  「你去吧。我留在家。維卡,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得夠多的了。你跟我說話,像在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孩說似的。假如你身上母性的本能過強,到孤兒院領一個孩子來養著吧,至於我,你就讓我安靜一會兒吧。」

  從我這方面說,這很殘酷。我們倆至今沒孩子,但這不是維卡的錯,而是我總在說,我們還得等一等,條件還不具備。條件的確還不具備,和一個孩子生活在一起,身邊就有一個瘋母親,這太危險了。其次,我們剛搬來時,總覺得只要再過一兩年,我們就可以喘口氣了,不必總是為了掙錢而忙忙叨叨,也不必為缺錢而犯愁了,到那時我們就可以自自在在地生活了。在這類談話中,奏第一把小提琴的,當然是我。喏,你瞧,奏出好聽的調子了。話說回來,假如維卡懷了孕,我們也不會想到要墮胎的。可我們總是小心翼翼地避孕……也罷,不然她如今能這麼自在?沒孩子的牽掛,才能全身心投入這位外省來的羅密歐的愛情,不必為家裡只有孩子一個人而揪心,或是為把孩子從幼兒園接回來而操心了。如此看來一切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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