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一二


  她感到自己這是在強迫自己相信,然而,當她推開家門,看見屋裡的燈光時,便感到萬分失望。丈夫在家。還得和他交流。自己得說點什麼,聽聽他回答什麼問題……或許全部問題僅在於,一般來說她誰都不需要?列沙是好是壞又能有什麼區別?無論他好還是壞,她反正不需要他。

  「胡說,」娜斯佳及時制止自己道,「完全是胡說八道。我怎麼能不需要列什卡呢?我這不過是累了,近幾個月搞得筋疲力盡,以前從沒這麼累過,而在這個世界上,我最需要的是安靜和獨處,如此而已。可這是會過去的,一定會消失的,我只需更耐心一些,儘量別得罪任何人。更別說得罪列什卡了,總的說來他是個聖人,因為他已經忍耐了我和我的那些無名之火、乖戾脾氣整整二十年了。我在中學時代還沒什麼,隨著年齡增大性格也變壞了,而我的工作也于培養溫柔性格毫無幫助。這一切列什卡都毫無怨言地承受了。為此就該為他樹碑!」

  她一邊默不作聲地做著這番內心獨白,一邊解鞋帶,她突然意識到,丈夫並沒有跟往常那樣,到前廳裡來接她。而且,整個屋裡和廚房裡都無聲無息。此外,屋裡不知怎麼沒有晚飯的氣味。或許畢竟是她走運,阿列克賽留在了茹科夫斯基街他父母那兒了?可是,燈為什麼還亮著呢?……

  娜斯佳疾速穿上舒適鬆軟的拖鞋,往廚房裡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屋裡。天呐,一切原來再簡單不過!列什卡正用一塊厚厚的帶方格的毛毯蒙著腦袋,躺在沙發上睡著了。「這也罷,」她松了口氣,「還可以一個人靜靜地呆一會兒。」

  她小心翼翼關上房門,踮著腳尖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看,想找些什麼東西當晚餐。可是,她的希望落了空。食品當然很多,可都是需要加工的。可她並不想做飯。也罷,吃點餅乾喝杯咖啡算了,既可口,又頂飯,還不用費事。她拿了一隻乾淨的杯子、餅乾和一聽速溶的「哥倫布船長」牌咖啡——這樣就不用再起身了,好在電熱壺就在餐桌上。

  娜斯佳在怡人的寂靜中過了大約有20多分鐘後,電話鈴突然沒命地響了起來。她忽然想起,電話機在屋裡睡著的丈夫身邊,於是,她一邊用最惡毒的話詛咒著自己,一邊跑過去摘話筒。可已經晚了。阿列克賽在毛毯下翻了個身,醒了。

  「阿娜斯塔霞·巴芙洛芙娜?」話筒裡傳來一個恍惚是熟人的聲音。

  「是的,是我在聽。」

  「我是戈托夫齊茨。」

  噢,當然是戈托夫齊茨。此刻她清楚地回憶起他的嗓音和說話方式。

  「您要我立刻告訴您,一旦有人打電話給尤麗婭……」

  「是的是的,誰來過電話?」

  「一個叫德米特裡的。他沒說姓氏。」

  「您告訴他您的妻子她……」娜斯佳卡了殼。

  「沒有,您警告過我。我問他需要轉告嗎,他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說他要等尤麗婭給他回電話。」

  「您不知道他是誰嗎?」

  「不知道。」

  「也沒從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嘴裡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沒有。」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說。

  娜斯佳記下了戈托夫齊茨給她口述的那人的電話號碼和名字。她不知在什麼地方已經看到過這個號碼……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她肯定看見過,她甚至還打過這個電話。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婭記憶數字的能力很強。

  「回來很久了?」阿列克賽睡眼惺松地問。

  「剛到家。」她撒了個謊。

  「別撒謊了,我已經聞見你的『哥倫布』的味道了。你連咖啡也喝完了。為什麼不叫我?」

  「可憐你唄,你睡得那麼香。」

  「實在說,我還沒吃晚飯呢,一直在等你,我躺下就是為了不至於挨餓。把你丈夫餓死你才高興呢。」

  娜斯佳臉紅了。她到底還是做了一個不可救藥的利己主義者!光想著如何能避免聊天,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一會兒了,而列什卡卻餓著肚子在等她。

  但在好奇心驅使下,羞恥感很快也就消失了。這個德米特裡究竟是什麼人,他的電話號碼為什麼這麼熟悉呢?她得好好想一想,一定能想得起來,當然,明天早上一上班,10分鐘之內她就能搞清楚這是誰的電話,可到明天還早著呢,多麼想儘快解開這個謎呀……當然也可以徑直撥這個號碼,跟這位用戶聊幾句,可這樣一來就有把一切都搞砸的危險。

  她跟著丈夫踅進廚房,腦子裡還在回想著那七位數字和人名,德米特裡。不,她肯定打過這個電話。那是在幾年前。要能想起這是在什麼情況下打的就好了……

  「你在幹什麼呀?」阿列克賽的一聲驚呼把她從深思中喚醒。

  「怎麼啦?」

  她疑惑地望著自己的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手裡拿著一把勺子想要削做沙拉的黃瓜皮。

  「對不起,」她歉疚地嘟囔道,「想入神了。」

  「請你坐下好了,」丈夫生氣地說,「別給家務添亂了,這你就算幫了我的大忙了……」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只有運刀的聲響打破了廚房裡的寂靜,阿列克賽手腳麻利地削著黃瓜和青菜。娜斯佳仍在竭力重新思考這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可丈夫又一次打斷了她甜蜜的沉思。

  「阿霞,你今天是怎麼了?」他背著身子問道。

  「沒什麼,親愛的,我不是說過麼,就是想得入迷了。」

  「也許,你到底不再把我當白癡耍了?」

  他的聲音裡明顯透著冷漠,這使得娜斯佳不禁打了個寒噤。天呐,這還不夠嗎?這一次她又犯什麼錯了?

  「我可能本不該嫁人的吧,」她照例這樣宿命地想道,「總之,既不能嫁給列什卡,也不能嫁給無論什麼人。我生來就不適合與別的人共同生活。」

  「我走了還不到三個月,」阿列克賽說道,「等我回來,看到的不是你,而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從我回來起,又三個禮拜過去了,可一次沒看到自己身邊那個我愛了二十年、對她比對我自己還瞭解的女人。你變了,可你居然以為連向我解釋一下都不必要。現在我想從你嘴裡聽到一個理智的答案: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她一聳肩,摸出了煙。

  「您找到值得你自己愛的另一個男子了?」

  「什麼叫你自己?」娜斯佳想用一句玩笑搪塞過去,「難道我愛你還需要什麼人幫忙嗎?」

  「別這樣,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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