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一三


  他不說話了,專注地削著洋蔥的皮,把它們劈成兩半,塞進壓榨機。

  「我知道得很清楚,在咱們兩個人中,真吻的是我,而你只是把臉湊上前來罷了。許多年以來我對此已經妥協了,可我每天都在期待,你自己樂於去吻的那個人會出現的。」

  「你瘋了!」

  她哈哈笑了起來,儘管一般說來她並沒有理由非笑不可,況且,應當承認,她情緒也不對頭。

  「列什卡,也許是你的美國把你給變壞了吧?你腦子裡裝的都是多麼古怪的念頭啊?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世上最好的,請你不要裝樣子,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一點似的。」

  「喏,或許還是我什麼地方不好,既然你以為沒必要與我討論你的問題。」

  「列沙,這問題我們已經討論了上百次了呀,」娜斯佳絕望地說,「你沒必要介入我的難題,都是公事,反正你無論怎麼賣力,也無法幫我解決這類問題的。」

  「你撒謊。」

  他說這話時絕對十分平靜,依舊背對她站著,一邊做沙拉,同時注意鍋裡的肉不致燒過了頭。娜斯佳像面對蟒蛇的一隻家兔似的不做聲了,心驚膽戰地期待著下文。可是,下文沒有了。阿列克賽說出自己的觀點後,也不做聲了,顯然,他並不想從她嘴裡套什麼話,或抓住她的某句話證明她為什麼撒謊。沉默在繼續,而娜斯佳每秒鐘都能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所發生的事是不可挽回的。本應立即給予回答的,而在沉默中度過的每個瞬間,使得此後說出的每一句話變得越來越無意義了。應該說句什麼話的,可是沒詞兒了,連說話的願望也沒有了。

  有的只是極度疲憊和想要獨處的願望,以便能不必跟任何人談話,不必向任何人解釋任何什麼,不必非與什麼人面面相覷,就只是合上眼皮,關注自身,沉湎於思考。或許,遠非所有人都有這樣的構造,更多的場合下,人們都喜歡與親人,甚至與不怎麼親近的人交流、討論一下自己的問題,分享自己的憂愁和希望,傾聽他們的建議。但她——娜斯佳·卡敏斯卡婭——的性格卻與別人不同。近來她常常有這麼一個想法,即一般說她誰都不需要。無論是媽媽還是繼父,還是工作上的同事。也就是說,雖說也需要同事,但之所以需要他們,也僅僅是為了一塊兒做事,舍此無他。既不需要拯救靈魂的交談,也不需要譭謗,更不需要訴苦。

  天呐,她沉默的時間可太長了!列什卡或許會以為他指責她撒謊使她害怕了,而在戰戰兢兢地編撰什麼辯護詞的吧。在他最後一句話出口之後,過的時間太長了,此刻無論她說什麼,一切的一切,都會被他當做是老謀深算和偽裝。總之,是撒謊而已。有什麼必要急急忙忙地表白什麼呢。「或許,根本沒必要打破沉默?」娜斯佳心虛地想,「列沙生氣了,現在,他至少會沉默到明天早上的。也罷,老實說,這倒也好。讓他隨便怎麼想好了。而我知道得很清楚,我對他沒有一點過失,我也沒有找什麼新的男人,我沒必要為自己辯解。難道我能向他解釋清楚我是怎麼回事嗎?難道我能告訴他,在我生命的數十年中,有一個念頭始終與我相伴,那就是我的繼父是個罪犯嗎?

  「可是,如果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對他說,那麼,當他在美國時,他永遠也不會理解我為什麼那麼需要安靜和孤獨。是誰曾經寫道:『我要想安靜,安靜……也許是因為神經被灼傷?』好像是葉夫圖申科說的吧。我心裡揣著一團火。我的全部努力都是為了與繼父的叛賣行徑妥協,為的是不致死於恐懼、悲傷和痛苦。那麼當我祈求紮托齊尼吸收我參加工作時,我所承受的屈辱呢?除此之外我哪還有餘力幹無論什麼別的呢。列什卡,你真蠢,你居然以為會有什麼別的男人……」

  她蹦起來緊緊摟著丈夫,把臉貼在他的背上。

  「小心點兒,我可是手持利刃,」阿列克賽不滿地說,「你要是蹬了我,我就用這把刀自殺。」

  「列什,你是世上最優秀的!」娜斯佳真摯地說,「沒有你,我連一件案子也破不了。」

  「真的?」

  齊斯加科夫轉身望著她,疑惑地挑起眉峰。

  「這又是例行的杜撰?你是想避免談話吧?」

  「從不。我崇拜你。」

  她「啪」地吻了他一下,轉身回到有電話的屋子。她想起來了,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戈托夫齊茨口述給他的電話號碼是誰的了。

  § 3

  他倆幾乎有五年沒見過面了。在這五年中,德米特裡·紮哈洛夫略有些發福,兩鬢已經全白了。可他的眼睛仍然透著狡黠,似乎總是在想向談話對方透露某種……聳人聽聞的事。而這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娜斯佳在這雙目光的注視下感到很不自在,儘管她知道得很清楚,季姆卡看所有人都是這種眼神,並不單單是對她。

  「這麼說,你還在偵探事務所?」

  「在搞保衛,」紮哈洛夫糾正道,「正因為這樣,我才不得不婉拒可愛的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我告訴她我只能組織對她丈夫和她家的私人晝夜保護,可我們不搞跟蹤,這不是我們的專業。」

  「她告沒告訴你她為什麼要跟蹤自己的丈夫嗎?」娜斯佳關切地問。

  「沒有。她一見面就問我們能否對她丈夫及其往來人員實施晝夜監視,而我也同樣剛聽完就打斷她的話,建議她去找一下別的公司。我給了她幾個電話號碼,說如果這幾家公司也不合適的話,我可以幫助擬訂別的方案。喏,實在說,就這些。」

  「你昨天給她打電話是為了什麼事?」

  「想推薦我的一個朋友來為她提供服務。我和他曾經在一個科室工作過,後來相互失去了聯繫,前些天他突然又出現了,原來他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恰好以跟蹤不忠實的丈夫為業。他的事務所剛剛開辦,急需要客戶。於是我就想,如果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還沒找到人的話,我會把偵探界的精華推薦給她。那麼,她是什麼時候被殺死的?」

  「前天。季姆,行行好,再給我點咖啡,」娜斯佳祈求道,「不然我怎麼也醒不過神來。」

  「隨便你!」紮哈洛夫打了個呼哨,瞥了手錶一眼,「時間是——10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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