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我們憧憬有自己的住房,我們推遲要孩子,直到最後,我們終於努了最後一把力,借了一部分錢,給自己買了住房。這套住房的到手令我們多麼歡欣啊!最初一段時間我們睡在地板上,從同一只碟子裡吃飯,慢慢地,隨著每一筆工資,每一筆酬金,我們逐漸添置了家具、餐具、毛巾被和床單。兩年前,我們的愛巢終於建成了,在花錢上我們的自由度大多了,我們買了一部車,穿上了講究的衣服。今天,我可以滿懷信心地妄自尊大,我們的所有痛苦都已經結束了,我們從長期債務中解脫出來了,如今,我們已經開始過上了人所應有的生活。

  可突然間卻發現,維卡對這一切並不滿意。我成了她的障礙,而她的願望就是我根本不存在。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離婚呢?這要簡單合算得多。可她並不願離婚。也罷,我理解她。一旦離婚就得分割財產——從住房到英式餐具中的每一隻碗。她不願分割,她清楚地記得,所有這一切是多麼來之不易啊。她想一步到位。或許每天晚上她得懷著驚恐聽著我開門的響聲。我又回來了,那幫人沒把我給幹掉。可憐的人……或許她都等累了吧。

  「薩沙?」屋裡傳來了她的聲音,「怎麼回得這麼晚?」

  她穿著睡衣來到門廳,也許,她已準備上床就寢了。她走到我身邊,習慣地把臉貼上來要吻我,而我也同樣習慣地俯身吻了她。她身上的香水味令人不快地刺激著我的鼻膜。洗澡之後灑香水,這是多麼愚蠢的習慣啊!見鬼,要知道這可是我一直都喜歡的呀。是的,從前我喜歡這樣,從前我喜歡她身上的香水味兒,而我們的床上也洋溢著這種香水的氣息。

  「薩沙,出什麼事兒了?」她擔心地問道,「電話一晚上響個不停,都在問今天演播的事。」

  「沒什麼。」我無法壓制自己的怒氣,或許我的話說得太嚴厲了點兒。

  「可人們都說,這事是不可思議的!可惜我沒看見,演播時我正在回家路上。你倒是給我說清楚,究竟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了不得的。你別管了,只不過是因為今天被迫搞直播,而且嘉賓的樣子也不太雅觀罷了。如此而已。」

  她斜著眼看了我一眼,惱恨得掉頭就走。或許她生氣了。當然是的,從前我可從未用這麼冷淡的口氣和她說話。而且一般說來,凡是與我和她的工作有關的問題,我們總會熱烈而又關切地討論一番的。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就是今天,無論有過什麼不愉快,我也願意和維卡交流與電影製片人談話中的每個詳情細節的,可我明白她要聽的不是這些。而她的生氣純粹是裝出來的。她其實一點兒都不氣。無論在我的演播室發生什麼,她都應絕對保持無動於衷。她如今只對一件事感興趣:還需要多久,她雇的那個殺手才能令她擺脫我那令她感到壓抑的在場。

  老實說,我對這個問題也很感興趣。當然啦,我的興趣與她的在色彩上略有差異,但我同樣也感興趣。

  § 2

  在對付由竊賊闖入這一事實而引起的精神負擔方面,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戈托夫齊茨覺得相對而言比較容易。未丟失任何物品——謝天謝地。門上的鎖被撬壞了這不假,可這用不了多久就能修好。可是,她越是觀察丈夫,心裡便越是忐忑不安。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戈托夫齊茨——開業的心理分析醫師、醫學博士——對未遂盜竊案的反應,要按妻子的觀點看,明顯不適當。他神經緊張、驚恐異常、不加掩飾,從而使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心裡不光驚慌,而且還產生了懷疑。這疑心遠非那麼令人愉快。她所得出的結論是,鮑裡斯一定有一些家庭預算外的財物丟失了,可他既不敢對警察,也不敢對她本人說。

  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一直努力做一位誠實的納稅人,她可不願以此而給自己招惹什麼不愉快,因此,她親自掌管家庭所有的財務,並親自關注諸如及時向當地稅務局交稅單的事。她想睡得安穩。作為一個大商人的女兒,她在童年時代度過的不眠之夜真是大多大多了。她父親的詭計終於破產,而通向監獄囚室的道路,又被一個繩套打斷了——她父親在即將被捕的前夜,把它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十四歲的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就是在那時,暗暗發誓今後在自己的一生中,絕不能允許任何有礙平靜生活的事情發生。眾所周知,一個人不可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但自己的生活卻可以由自己來安排。

  早在丈夫鮑裡斯剛開始著手私人行醫時,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就立刻開誠佈公地說:「你要是不對我發誓從今以後我們誠實做人的話,我立馬就走,和你離婚,」她決絕地說,「這樣的恐懼我早在小時候就已受夠了,那時每一聲風吹草動,都能使父母從床上蹦起來。我再也受不了這一套了。」

  她覺得她的話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聽懂了,至少,他們以後再沒有談起過這個話題。當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承擔起監督財務和與稅務部門打交道的職責時,丈夫並沒有提出異議,這使得她相信他沒有向她隱瞞什麼事。難道他到底還是把部分收入隱瞞起來了嗎?他會不會參與了某種可疑的交易,而把這筆收入作為「啟動資金」投入商務運轉中。而如果他參與的並非什麼可疑的,而是犯罪的交易呢?喏,這不,那些打日工的這會兒不是正和鮑裡斯分贓嗎?對丈夫的驚恐不安和神經過敏,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想不出任何其他解釋。況且,她力圖弄清情況的所有嘗試都毫無結果。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在不做諮詢的業餘時間裡,總是久久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系統整理書籍和文件,像是在尋找什麼,而對妻子的提問則含糊地咕噥了句什麼。

  「鮑裡亞,你可要老實告訴我,你有什麼東西不見了?」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每天都會這樣問他。

  「什麼都沒丟,」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心神不安地說,「可使人害怕的恰恰在於什麼都沒丟。」

  「你的話我不信。如果你什麼都沒丟的話,你急什麼?你一直在找什麼?你總是什麼東西找不到了,才會以為人家偷走的正是這件東西吧?」她套問道。

  「我能找什麼東西!」丈夫發了火,「你讓我安靜一會兒吧。」

  「你是不是有一筆錢瞞著我?你為什麼要對我隱瞞呢?我們不是已經講好,鮑裡斯……」

  「我什麼錢也沒有!這樣的話你要讓我重複多少次才是個夠呀?沒有就是沒有。」

  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生氣地閉了嘴,進了臥室,可是,過了一會兒,委屈之情就被擔心所取代了。要知道只要你略一分析,那麼一切是再簡單不過了:家裡有錢,只要你願意,這不難找到,可錢卻沒被人動過。家裡也有珠寶,同樣完好無損,放在原地,既然如此那究竟是什麼把賊給招來的?答案很明顯:吸引他們的根本就是另外一筆錢,也許其數目遠比這要大得多,且來歷不明。而且,這些罪犯都知道這筆錢是單獨存放的,而且還知道存放在哪兒。由此能得出什麼結論呢?結論就是: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瞞著妻子在暗中從事某種肮髒的金錢交易,而在這件事上,說輕一點兒,他有消息靈通的幫手;而說得重一點兒,是有一夥幫兇。在尤麗婭·尼古拉耶芙娜穩定而又安逸的生活中,光有這個就夠了!她在中學時代受到的精神折磨還少嗎?莫非如今還得為丈夫做下的蠢事而恐懼得發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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