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我死於昨天 | 上頁 下頁


  「要不就是即使有人知道也不說,而這,您得承認,也是不可理解和值得懷疑的。假如那些罪犯想要殺死的,不光是安德烈耶夫,而且還有邦達連科的話,那他們就必須知道,編導和記者此時乘此車一塊兒出行。這樣一來,我就得推論,在您身邊,在您的演播室裡,一定有人或是與維佳的車打過交道,或是向有心者透露過有關維克多和奧克桑娜的信息。您更傾向於以上哪種推測?」

  烏蘭諾夫沒有馬上作答,娜斯佳感到他在心裡重複著她說的話,力圖周密思考和理解他聽到的話。

  「哪個都不喜歡,」這位電視節目主持人最後終於開口了,「我看不出什麼人會有必要非把維克多和奧克桑娜殺死不可,無論是單獨殺死他們中間的某一個,還是把他倆一塊兒都幹掉。您為什麼不能設想是罪犯自己搞錯了呢?維佳的那輛車再普通不過了,日古利七型,連顏色也是最流行的——白色。或許爆炸裝置不過是擱錯了車罷了?」

  「這種可能性我們會考慮的。此刻,當時在附近的所有車主都正在接受審查。烏蘭諾夫,您能否告訴我,安德烈耶夫和邦達連科之間的關係是否密切?」

  烏蘭諾夫陰沉地笑了。

  「是啊,可那又怎麼樣?奧克桑娜未婚,而維克多則剛離了婚。他們親近一點兒又能礙著什麼人呢?」

  「哦,這您可就錯了,」娜斯佳笑了,「身份證上的鋼印與嫉妒權之間可沒有多少共同之處。老實說,嫉妒,一般說也與任何權力無關。一個合法丈夫可以心平氣和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有外遇,如果他喜歡這樣的話;而一個被拋棄的露水情人,可能直至死都為嫉妒和絕望所折磨。」

  「也許吧,」他冷淡地說,「您喜歡運動嗎?」

  「我?」娜斯佳吃驚地瞥了烏蘭諾夫一眼,「不,您怎麼想起問這個?」

  「沒什麼,我見您的旅遊鞋好漂亮呀,看得出是精心挑選的,十分貴重,可不是隨便弄到的。一個現代警察買得起這玩藝兒嗎?」

  「瞧您說的,這是丈夫從美國帶來的,是給我的禮物。要是我才不會買這東西呢,這玩藝兒對我來說的確太貴了。」

  她不光是不會買這麼「扎眼」的旅遊鞋,而且,連穿都不會穿的——如果不是被逼無奈的話。娜斯佳喜歡穿廉價而又舒適的衣服,不要什麼名牌,只要能不妨礙運動,可是或許只有她的一雙腳,是她全身最弱的部位。她的腳每到傍晚,尤其是熱天,就會腫脹,而要是穿著帶有精緻鞋帶和高跟的皮鞋過一天,那對她更會是一種折磨,所以,為了身體的舒適,她不得不像人們常說的那樣,違反常規。她堅決不穿阿列克賽給她帶來的旅遊鞋,理由是它們貴得太扎眼,總是固執地只穿運動鞋。

  這雙運動鞋是她親手挑選的,十分舒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已經穿慣了,況且,它不會令任何人感到扎眼。可遺憾的是,任何東西都有其極限,而她喜歡的這雙鞋也難逃劫運。前天,這雙鞋穿幫了,而且,要穿幫就一塊兒穿幫,破得不能再穿了。那雙鞋經受不住每天每日的蹚水而行,而在四月份下過大量的雨加雪之後,這樣的積水到處都是。娜斯佳沮喪了半小時後,不得不歎口氣,從衣櫥裡拿出裝新旅遊鞋的紅藍色的紙盒。

  但是,烏蘭諾夫先生有點不大願意繼續討論其兩位同事被殺的原因。在他看來旅遊鞋倒是個相當有趣的話題,抑或是更加安全的話題?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興許馬上會把話題轉到娜斯佳丈夫身上的。

  「您丈夫是商人?」他問。

  她竭力壓制住笑意。

  「不,是個學者。出國講學去了。」

  「講政治學?」

  「講數學。」

  「真的?我還以為外國人之所以看重俄國學者僅僅是為了政治學和經濟學。俄國學者到國外,只會講為什麼我國的改革只會空轉,講從發達的社會主義過渡到不發達的資本主義有多麼艱難。」

  娜斯佳再也憋不住,索性哈哈大笑起來。而烏蘭諾夫甚至連一絲笑容也沒有,他的表情仍然陰沉沉的,還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但他故意繼續談話,以便不至於顯得憂心忡忡。那麼,烏蘭諾夫先生,您究竟在為什麼而憂心忡忡呢?莫不是在為維克多·安德烈耶夫和奧克桑娜·邦達連科的死而憂慮嗎?啊,是的,如若不然,那您肯定會心境怡然地繼續討論發生在他們身上的那件事的。那麼,使您憂心的究竟是什麼呢?

  我不急著趕路,可我們終於還是開到娜斯佳的家了。遺憾的是,任何道路都有終點,不知為什麼我想起了在新聞系讀大四時,在冬天坐車去趕考的事,那時我患了考試恐懼症。那天天氣奇冷,電車吃力地行駛在赫爾岑大街上,我坐在電車後門口,執著地凝視著玻璃上冰霜結成的花紋,在幻想這輛車也許會永遠駛下去,而我就永遠也不必走到街上,跨入大學教學樓進教室,拿考卷,回答考官的提問了。順便說說,那一次,我的預感並未欺騙我,我真的只得了三分,那是我在大學整整五年當中得的第一個、也是惟一個三分。甚至就連記分冊上那五光十色的全優評語也未能拯救我。

  隨著門啪嗒一聲,娜斯佳走進了單元門,而我又形單影隻了。謝天謝地,我總算把她給送到家了。一路上我沒有察覺任何汽車曾尾隨我們從農莊廣場直到謝爾科夫路,儘管這一路上我對身後的汽車加倍留意。在家裡,正如我已經說過的,我不會受到任何威脅,而且,在我家附近,亦複如此。維卡未必會同意那幫人把我在她住處的附近給幹掉。儘管這一點無從得知……在我與她共同度過的所有歲月中,我都天真地相信自己是瞭解妻子的,可如今我不得不對這一點表示懷疑。

  又過了50分鐘後,我走進了家門。此前我已在這套房裡住了六年,它在我的一生中不能算是最糟的房子。天呐,僅僅在幾天之前,一切的一切還曾是那麼美妙,我和維卡出門選購英式餐具,計劃如何慶祝她的生日,憧憬九月份到地中海旅遊。我們總算從暗無天日的赤貧中擺脫出來了,它使我們整個青年時代蒙上了陰影。我們在一切方面克制自己,為了買房而積攢每一枚戈比,咬緊牙關忍受我那發了瘋的,酷愛折磨維卡的,想要做我們這套小小的、年久失修的住房之全權女主人的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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