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不要阻撓劊子手 | 上頁 下頁
九一


  第四起謀殺案,也就是最後一起。在這起案子中,從許多情況分析,死者曾犯下了一系列殘殺孤獨老人的罪行。他的屍體是在清晨被人在兒童遊樂場發現的。死亡時間大概在夜裡兩點鐘。別的倒沒什麼,只是在屍體旁發現了若干個煙頭,經鑒定確認,煙頭上留下的恰恰是死者的唾液。換句話說,在他被殺之前,他曾自己坐在這個兒童遊樂場裡平靜地抽了幾根煙。虐殺狂未必就那麼機警,以至於要把煙頭拾起來,從真正的殺人現場把煙頭帶走,扔到這鋪滿沙子的兒童遊樂場附近,當然了,世界上無奇不有,什麼都是可能發生的……

  娜斯佳在記事本上寫道:應該問問,是否檢查過死者放在長凳子上的衣服上有沒有灰塵。如果這人真的在兒童遊樂場坐了一段時間,那麼,他的衣服上一定會留下灰塵。也許,他沒坐在那裡,而是站著,前前後後地走來走去。如果是這樣,那他會在地上留下雜亂無章和重疊的腳印。

  娜斯佳從夾子裡取出事發現場偵查記錄的複印件。沒有,複印件裡隻字未提受害人留下大量鞋印的情況。鞋印的數量是正常的,從遊樂場邊到「小蘑菇」塑像這一段路上都留下了死者正常數量的腳印。而屍體就躺在「小蘑菇」的旁邊。這裡還有大量別人的腳印,誰知道哪些是兇手的呢!發現了多少個煙頭呢?六個。抽一根煙要用五到六分鐘的時間。抽這六根煙總共需要三十到四十分鐘的時間。再加上抽兩根煙之間的間歇,總共還要再加上半個小時。這樣看來,受害人在兒童遊樂場至少呆了一個小時。並且,是坐了這麼久,衣服上應該有什麼痕跡留下。

  不管情況怎樣,有一點是肯定的,屍體在哪裡被找到,人就是在哪裡被害的。這些受害人為什麼那樣老實地讓他給勒死,而不做一丁點兒的反抗呢?

  娜斯佳歎了口氣,雙手扶著腰肢,伸了伸腿,站了起來。應該打個電話,問問細節,好在亞歷山大·謝苗諾維奇·科諾瓦洛夫把所有有用的電話都已經告訴了她。通過這些電話,她可以進行任何必要的查詢。阿列克賽在廚房裡十分愜意地讀著一本新搞來的偵探小說,並不時地把手伸進一個小籃子裡,裡面裝著奶油餅乾。

  「餓了嗎?」他問,仍然只顧看書。

  「還沒有。我想動用一下咱們捉襟見肘的預算資金。可以嗎?」

  「隨便。怎麼用?」

  「我要打幾個長途。」

  「行,」阿列克賽說。說著,又翻過了一頁書,「打吧,反正電話費通知單過一個月才來。」

  「怎麼,一個月後我們就發財了?」娜斯佳一下子來了興致。

  「不知道,也許,最終能把工資發下來。上面已經許諾要發工資。你就拿起電話打吧,我這裡最有趣的一段剛開始。想吃飯了,你就嚷一聲。」

  娜斯佳拖著長長的電線把電話拿進裡屋,並把門嚴嚴實實地關緊,以免打擾丈夫猜測書中血淋淋秘密的興致。半個小時後,有些情況搞清楚了,但這只不過是證實了娜斯佳最初的結論:所有這四個受害人都是在屍體所在的現場被害的。很可能,有這麼一個人,這四個被害人都認識他。他們對他都不存戒心,他們認識他,並不在意這個人靠近他們。他們甚至可以轉身背對著他。核查這件事需要很多時間——收集這四個受害人所認識的人的情況,找到他們共同認識的人。這種費心費力的活兒現在已很少有人去做,偵查工作的基本常識已經過時了,早已被忘記了。

  她又來到廚房,點燃茶炊爐。

  「飯前不要喝咖啡,那會破壞食欲的。」阿列克賽嘟噥著說,仍然埋頭讀他的偵探小說。

  「等你把書看完了,我早餓死了。」娜斯佳沒好氣地說,「你也稱得上是我的丈夫,你幹嗎要娶我?」

  「什麼幹嗎?」阿列克賽終於抬起了頭,笑嘻嘻地看著妻子說,「我娶你是為了讀你的書。瞧,你有那麼多書,大部分還都是偵探小說,而我又非常喜歡它們。我到退休也讀不完這些書。我把你餓死得越早,獨自享用這些書籍的時間就越早。算了,別扯了,我們現在吃飯。」

  娜斯佳憐惜起丈夫來:「那好吧,你可以再讀十五分鐘,我自己做飯。」

  「不!」

  阿列克賽一下子推開書,虛張聲勢地喊叫著站了起來:

  「我還想活下去。你做的飯,就跟毒藥差不多,我們在一起差不多一年了,可你還是沒學會土豆的正確做法。」

  「那你來吧,」娜斯佳高興地說,說著,一屁股坐在阿列克賽剛剛騰出來的地方,順手拿起他剛才讀的那本書,「塔季揚娜·托米林娜,這個作者是什麼人?」

  「你怎麼搞的?」阿列克賽轉過身來說,「她就是你們斯塔索夫的妻子。」

  「可她的姓是奧布拉茲佐娃。莫非這是她的筆名?」

  「可能是吧。」

  「她寫得怎樣?一般?」

  「那你就讀讀吧。對你會有幫助的。」

  「我不讀,對了,她寫的小說怎樣?」

  「登峰造極。她寫的是經典偵探小說,沒有任何美女色情方面的情節。她描寫的有秘密,有詭計,扣人心弦,而到結尾,一切都真相大白。的確,她的作品的結尾常常是令人憂鬱的。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那你喜歡哪種結局?是想讓正義取得輝煌勝利,在結束時,被揪出的罪犯請求給一杯水喝,並嘶啞著嗓子說:『你們贏了,我坦白。』是這樣嗎?」

  「嗯……有這麼點意思。我就是想讓正面人物成為勝利者。」

  「我的阿列克賽,塔季揚娜是位偵查員。她比誰都清楚,這年頭正面人物的徹底勝利幾乎是不可能的。她寫的,正是她親身經歷過的,而不是道聽途說的東西。」

  「不對,」阿列克賽挺直身子,麻利地把魚收拾乾淨,抹上麵粉和雞蛋說,「世界上有反映現實生活的法則,也同樣還存在著文學描寫的法則。文學作品不應該機械、刻板地反映現實生活,否則,還要文學作品幹什麼。如果書中描寫的東西跟現實生活一模一樣,那還讀書幹什麼?你看看窗外就得了,在窗外你能看到那一切。在偵探小說裡不應該描寫喝醉酒的瓦夏大叔如何與同樣酒醉的佩佳大叔打架,並最終殺了他這些情節。

  「因為在生活中,這些常醉不醒的仁兄們幾乎天天都在尋釁鬥毆,在這類鬥毆致死的案情中毫無獨特之處,誰也不願意讀這樣的情節描寫。但從反映現實的角度看,文學作品中應該描寫的恰恰就是這種最常見的殺人案。你還記得在學校裡教給我們的是什麼嗎?就是要反映典型情況中的典型,這是現實主義。可又有誰需要這現實主義呢?你看看電視吧,那裡的現實主義每天都鋪天蓋地湧來。而善良戰勝醜惡的完全的、無條件的勝利對於我們今天的現實來說,卻不是典型的。而我就想讀這種描寫的書,為的是鼓舞自己的鬥志。」

  「咳,鍋潽了!」娜斯佳忍俊不禁,「也許,你是對的。在經典偵探小說中,所描寫的的確是一些很少遇到的、不尋常的犯罪案件。哎,也可能不是很少見的,而只是並非每天都發生而已。在一般的謀殺案中,沒有秘密,沒有謎團,這樣的謀殺案誰也不會去描寫。而這類謀殺案所占的比例在半數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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