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別人的假面 | 上頁 下頁
九八


  她很快地來到臥室,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手裡拿了相冊。

  「這裡,您瞧瞧,您這個幼稚的敲詐者。與車臣人的合影是在一九九四年五月二十六日,對嗎?而您沒有看看我,而是看相片了,對不對?」

  「對,是五月二十六日合的影。」尼古拉強調指出。

  「現在您看看這裡。這些相片是我和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於一九九四年五月中旬在開羅照的。我們從以色列坐飛機到開羅,在以色列,從四月中旬我們就住在我丈夫的朋友家裡。五月十九日我們返回莫斯科。您看看,我當時的皮膚曬得多黑啊。我整整一個月在以色列和埃及度過,我都快成了黑人了。而與車臣黑手黨分子一起合影的那個姑娘的皮膚完全是白的,兩人的髮型完全不是同一個樣式。您瞧瞧,好好地瞧一瞧。她的頭髮比我當時的頭髮長得多,況且,我當時的髮型完全與她不一樣。對了,這個妓女頭髮的顏色比我的頭髮的顏色黑一點,因為在整整一個月裡我的頭髮退色很厲害。您看一看,比較一下。我該去做熱菜了。」

  尼古拉沉默不語了,眼睛從一張相片轉移到另一張相片上。伊琳娜·諾維科娃關閉了烤箱的電源,取出一盤烤熟的肉,把它放在一個大的圓盤上,然後把西紅柿和黃瓜切成帶花樣的薄片,並把它們裝飾在圓盤的邊緣上。

  「現在我準備再傾聽您一次,」頭也不回地說道,「再向我解釋一遍,為什麼我應該把錄音帶交給您。或許,第二次在您那兒可以找到更加可以接受的理由呢?請把門給我打開。」

  她托著一個盤子,從容地從廚房走到開心的客人面前。在客廳裡她碰到的第一個東西是女記者奧列西婭·梅利尼琴科聚精會神的目光。

  「啊,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我們感到不安的是,您被尼古拉這個年輕銀行家漂亮的眼睛迷住了而把我們拋棄了。」她大聲地說道,她的聲音超過了嘈雜和歡笑。

  一刹那,大家都沉默下來了,目不轉睛地盯著還未來得及到達餐桌的伊琳娜·諾維科娃。這盤肉對她來說就像掛了整整一噸重的東西。她把這盤菜放在靠近門口的小桌上,開始收拾髒盤子。坐在阿爾穆爾·德米特裡耶維奇·古辛旁邊的那個漂亮的黑髮女子立即站起來幫忙。緊張的時刻是因為過分誇獎而造成的,但伊琳娜·諾維科娃明白,奧利西婭·梅利尼琴科生性好戰,如果沒有自己的一條「爆炸性的」新聞,她是不會離開這裡的。

  「現在,當我們趁著熱菜準備幹掉第一杯酒的時候,」伊琳娜·諾維科娃說道,將一盤可口的菜放在桌子的中間,「我想說兩句舉杯的祝詞。」

  「尼古拉在哪兒?」客人中有人問道,「伊拉,您把他藏到哪裡去了?他是不是被愛情之神射中了?」

  (伊琳娜·諾維科娃又捕捉到了奧利西妞·梅利尼琴科的眼神。「夠了,夠了,」她想到,「這件事應該一勞永逸地結束掉。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你們的年輕銀行家尼古拉還沒有成熟到這種程度,以至於明白,在什麼方面可以投資,而在某些方面不能投資。」伊琳娜·諾維科娃舉起了香檳酒說道,「說實話,關於這件事我想幹一杯。在座的各位很早以前就非常瞭解我們這個家庭的狀況。每個家庭的櫃子裡都有自己的一個骨骼,這個秘密大家早就知道了。我們中的每個人都有那樣的骨骼。問題僅僅在於,骨骼上有一個標簽,這個標簽能證明,這個骨骼是在商店裡購買的,是用來從事解剖用的直觀教具,或者骨骼上沒有那樣的標簽。因為,如果骨骼上沒有標簽,這就意味著,這是真正的骨骼,也就是說以前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這個人的屍體是在櫃子裡腐爛了的。我認為,所有在座的各位都明白現在擁有標簽的重要性。當然,這是一個比喻,或許它不是一個很恰當的比喻,但它是一個滑稽的比喻,正巧作為新年的一個遊戲送給大家。」

  伊琳娜·諾維科娃笑了笑,把酒杯舉得更高了,「我建議你們乾杯,以便在新年裡將那些對我們的安寧和生活構成可怕、悲慘和威脅的最不愉快的往事立刻變成可笑的和愚蠢的誤解,它們是那樣地容易得到解決,因為你們會及時想起,在你們家裡的抽屜櫃裡的某個地方放著一個久置不用的骨骼。」

  除了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之外,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甚至那個危險的奧利西婭·梅利尼琴科也笑了起來,甚至傲慢的阿爾穆爾·德米特裡耶維奇·古辛也忍不住撇了撇嘴。伊琳娜·諾維科娃明白,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在掂量著她剛才說的話。因為這些話對每個人都合適。

  她右邊的位置依然空著,過了一會兒,伊琳娜·諾維科娃又來到了廚房。什麼地方也找不到尼古拉,他趁著忙亂的時候走了。在廚房的桌子上放著一張字條:

  尊敬的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和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我請求你們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的夫人感到意外的委屈,在與她電話交談後我明白了,我應該馬上到她那兒去請她恕罪,因為新年之夜我讓她一個人在家度過。祝你們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尼古拉。

  (「還好,尼古拉不是因為開玩笑而變得情緒不佳,他溜走了也好,」——伊琳娜·諾維科娃想了想,「他的面子保住了,真是好樣的。」)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緊跟著伊琳娜·諾維科娃從容廳來到廚房。

  「伊拉,發生什麼事了?尼古拉在哪兒?」

  「他走了。」她微笑了一下,「更準確地說,他是溜走的。謝廖紮,他向我要某個錄音帶。為什麼你事先不通知我這件事?為什麼我對這個錄音帶一無所知?為什麼你讓我處境艱難,那時我不得不說得與事實相反,以便誰也沒有發現什麼?為什麼?」

  她自己都未覺察到,她的嗓門已經提高了。近日來壓抑在她心中的罪惡感轉眼之間變成了怨恨,她立刻覺得,在某些方面人們不應該僅僅責備她本人,也應該責備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朝她邁了一步,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

  「靜一靜!不要喊。尼古拉向你解釋,這個錄音帶是拿來幹什麼的嗎?」

  「沒有,他認為我知道一切。你自己是否知道另一個問題。他向我要錄音帶並用相片來敲詐你絲毫不嫌棄的當妓女的妻子。顯然,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在所有方面都超過我,甚至我與她無法相比。你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在錄音帶上錄下了某個人的談話,這個談話將損害你們銀行領導的名譽,或許也會損害你自己的名譽。你的妻子敲詐你了嗎?說說吧!這個該死的錄音帶在哪兒?我想自己聽一聽,我想弄明白事情是怎樣發生的!為什麼我就不能安靜地坐在桌子旁吃口飯?憑什麼我應該表現出機靈和冷靜?憑什麼每隔十秒鐘我就會害怕得要死?而你坐在那兒,和你的朋友們一起喝伏特加酒,甚至什麼事也不事先通知我。甚至還允許別人把這個奧利西婭·梅利尼琴科帶到這兒來,好像你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東西似的。你認為,我是什麼?是機器人?是玩物?是一件沒有神經、沒有情感、沒有恐懼的東西?你認為,我不是活生生的人?你認為,既然別人使我在精神上受到極度折磨,那我就完了嗎?」

  「伊拉!」

  他狠狠地搖了搖她,然後緊緊地抱住她,把她的頭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肩膀上,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她的後腦勺上。

  「伊拉,親愛的,請原諒我吧。我沒有想到,沒有猜到,你是這樣的痛苦。你是那樣地沉著冷靜,不抱怨、不訴苦,我決定把一切都告訴你。我的親愛的,在你面前我深感慚愧。我應該提前把一切都告訴你,但我確信,除了我之外,誰也不會知道這個錄音帶的。你說得對,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確實對我進行了敲詐,索要了一些錢,好多錢,威脅說要把錄音帶公佈出去。起初我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交給了她,她和情夫一起到國外去了一趟,把所有的錢都折騰光了。她回國後又向我要錢。她向我索要的錢越來越多,我開始從別人的賬戶上搞錢,開始欺騙同伴。但這樣下去是不會持續長久的,而她的胃口卻越來越大。但我確信,只有她和我兩個知道錄音帶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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