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別人的假面 | 上頁 下頁
八三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關掉電視,赴走了那些留著不可思議的髮式的裝腔作勢的嘴臉,房間裡完全黑了下來。他坐進圍椅,好不容易在維留爾天鵝絨沙發罩的黑色背景中區分出了穿著亮色綢緞的伊琳娜的身影。

  「伊拉,我應該向你解釋……我們不見得會發生什麼事。你非常地好,伊拉,你很出色,善良,但是我不能……我總是記著,有多少男人享用過你的軀體,有多少別的男人的精液注入你的身體,我總記著這些。你能理解我嗎?」

  「是的。」她一動不動,低聲地回答,「可難道你的妻子不是這樣嗎?」

  「這是另一回事。你別生氣,可要知道我和她結婚時我是愛她的,非常愛她。但是當後來她開始做出一些醜事,當她開始酗酒,服食藥丸,開始時不時地到別的男人那兒閒逛,也不管是臨時的還是固定的。但是我還是繼續想要她,因為我的內心記得,我是多麼地愛她。近來我和她不再親近了,這你知道的,她完全喪失了理智,幾乎什麼都不顧了。」

  「就是說,你永遠都不會愛我的?你永遠不能原諒,我曾經是一個妓女?」

  「伊拉,瞧你說的什麼呀!什麼叫原諒還是不原諒?在我面前,你沒有任何的過錯,你沒有對我做過任何不好的事。完全相反,你幫助了我並且還將繼續幫助我。你服侍我,幫我收拾房子,招待我的客人。你是我的妻子,伊拉。我就是這麼想的,並將對此至死不渝。這一點我們已經不會再改變,而我也不想去改變它。我想做你的丈夫,每天都看著你、關心你,吃著你給我做的美味的大餡餅,對我的朋友和那些記者說,我有一個非常出色的妻子。我為你自豪,為你驕傲,我想與你朝夕相處,和你一同入睡,一起醒來。但是我卻不能做最最重要的……原諒我,伊拉,我做不到。」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謝廖紮?是我讓你厭惡?我對你來說是肮髒的?」

  他說不出話來。天哪,他能對她說些什麼呢?是的,她對他來說是肮髒的。是的,他總是忘不了,多少次她面對無數個男人敞開過懷抱,她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這些男人中有醉鬼和專好惹事的人,有讓人厭惡和臭味難聞的人,有愚蠢和卑鄙的人。而就是一想起這些就讓他失去了鬥志。這世上惟一讓他體驗到如此不可名狀的巨大的溫柔的女人對他來說卻是肮髒和腐壞了的,他強烈地拒絕進入她的身體。

  「我愛你。」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突然像是自己對自己說。

  他很快起身,不等伊琳娜·諾維科娃答話就回自己臥室去了。他還是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在留心聽著,希望聽到伊琳娜·諾維科娃回到自己房間裡去的腳步聲。但是最終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還是沒有能聽到。

  九年級女生塔尼婭·格裡高利那娃的屍體被發現時已經在科捷利尼切斯基沿岸街一所房子的地下室裡躺了一個半至兩個月。她的父母都已經辨認不出這遺體就是他們的女兒,看著這一切沒有人會不為之顫慄。幸好從附近找到了一個書包,裡面裝著寫有塔尼婭·格裡高利耶娃名字的練習本和她的記事薄。小姑娘是在十月底依據其家長的申請被列入失蹤調查的。

  尤拉·科羅特科夫非常討厭被肢解的屍體的樣子,而如果這是兒童或者是少年的屍體,他就會恍恍惚惚,甚至弄不清是怎麼回事。而今天他卻別無選擇,需要的是研究案情,而不是流眼淚,因為他是在夜裡三點作為值班小組成員開赴屍體發現現場的,而且自己的這個工作又沒有什麼人代替他幹。

  渾身散發著氣味的那個流浪漢那一天偶然進入這個地下室暖暖身子並想在此過夜,於是有了這個可怕的發現。這時他正坐在靠近這所房子的一條長凳上不住地顫抖,牙齒不停地打顫。

  「長官,給點酒喝。」這是他對尤拉·科羅特科夫說的第一句話,「太可怕了。」

  「忍著點吧,老大爺。」尤拉·科羅特科夫擺擺手,「我自己也覺得可怕。你看現在都夜裡三點鐘了,你讓我上哪兒給你找喝的去?」

  「我自己去找,」流浪漢回答,不是因為寒冷,就是因為害怕,他的牙齒不住地打顫,「就是沒錢。」

  「等一等,我問你兩個問題,然後你就可以得到一瓶酒。怎麼樣?」

  「好吧,長官,您快點問吧。您看見了,我渾身都在顫抖。」

  「你經常來這個地下室嗎?」

  「不,這個季節我是第一次無意中走進來的。這個地下室我們認為不吉利,如果不是特別需要,我們是不會進來的。」

  「這裡面有什麼不吉利?」

  「有什麼不吉利?」流浪漢顯得證據十足地解釋,「這兒總死人,也許,還有別的……」

  「在此之前你在哪兒過夜,可憐的人兒?」

  「在卡蘭切夫卡,那兒的地下室暖和而且漆黑一片。我不想太顯眼。我們最喜歡在那兒停留。」

  「那今天是怎麼啦?有人關閉了你的卡蘭切夫卡,是嗎?」

  「是那兒要毒殺大老鼠,你不知道?那兒出現了大量的老鼠。我們傻裡傻氣地決定,無論如何要用藥毒死它們,這藥是用來對付老鼠,而不是對人的。昨天我們還在那兒過的夜,因為有人完全不想幹,所以今天早上開始就有人監視要拿走鼠藥的人。我們用草把鼠藥蓋住。最後我們決定散開幾天,等那些毒藥消散。這樣,我們就各自找自己的去處了。」

  「那你為什麼來這兒?這地方你熟悉嗎?」

  「嘿!」流浪漢晃著腦袋做了個古怪的動作,好像是從自己臉上趕走一隻蒼蠅似的,「他們跑得比我快,佔據了所有的地方。你想,找個睡覺的地方就這麼容易嗎?真是討厭!整個莫斯科都被劃分和重新劃分了,不會有人來查你的戶口,不用擔驚受怕,可以訂立自己的規則。聽說了嗎,長官?民主政府廢止了戶口登記條款,這樣我們這些整天吵吵嚷嚷的人倒給設立了流浪漢戶口。不能闖入他人的地下室,不能進入別人的閣樓,不能占了別人的樓梯。為戶口登記付了錢,得到警察的許可,那就請吧,不用付錢的就只有那些不供暖或者像這樣的不吉利的地方,今天戶外的氣溫是零下二十度,我先試著在一個寒冷的地下室裡安頓下來。可是不行,我自己感覺都要過不了今天。這樣,我就闖到這兒來了。我知道,這地方不吉利,但是挺暖和的……」

  「聽著,老大爺,那為什麼這個地方總是不吉利?今天我們就在這兒找到了一具屍體,那以前呢?也有過什麼嗎?」

  「可不是!」流浪漢不無自豪地看了尤拉·科羅特科夫一眼,像是在說,你這麼一條大漢,怎麼連這樣的小事情都不知道,「這房子是三十年代建的。一建完,流言就傳開了。說如果一種動物,比如是狗或貓,跑進這個地下室,那它就完了!就沒有人會再見到它活蹦亂跳的了。而夜裡進這個地下室的,不是幽靈,就是復活的死人,多可怕的地方。」

  尤拉·科羅特科夫開始感覺沮喪起來。他知道,這流浪漢只是用普普通通的民間小故事來搪塞他,這些小故事在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中間形成並以口頭形式流傳著。他遞過去一張一萬盧布的紙幣,流浪漢踏著碎步一溜小跑去找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賣酒的小貨棚去了。尤拉·科羅特科夫等著偵查人員和法醫結束工作並把屍體運走。在這之後尤拉·科羅特科大自己才開始查看整個地下室,希望找到什麼罪證。要知道塔尼婭·格裡高利那娃的屍體並沒有經過特別精心的隱藏。如果是這樣,那到現在才發現它,就應該是將近兩個月沒有人進過這個地下室。而如果沒人進來過,也許地上的某個地方會散落著殺人犯掉落的某種小物件。但是尤拉·科羅特科夫只有在地下室裡不再散發著那個十五歲小姑娘塔尼婭·格裡高利耶娃的屍體的氣味時才能夠進來尋找這樣的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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