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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伊琳娜·諾維科娃端起酒杯,控制著自己,雙眼注視著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就這樣坐在那兒,雙手放在胸前,甚至不想去碰一下那杯香檳。「一切都完了,」伊琳娜·諾維科娃不無憂鬱地想,「我沒料到他的情緒,我沒能與他的思路合拍,讓他覺得荒唐可笑了。」

  「把酒杯放桌上。」他說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伊琳娜·諾維科娃只得把酒杯重新放回到雪白的桌布上並低下了頭。

  「請站起來。」他低聲說道。

  伊琳娜·諾維科娃奇怪地聽見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她一抬眼看見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幾乎是貼著她站在那兒。她順從地站起身,把臉轉向他。她還沒有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過自己丈夫的雙眼。

  她覺得,這一次的接吻持續了整整一個世紀。這是他們認識幾個月來第一次這麼接吻。

  「好了,現在可以乾杯了,」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說著鬆開手放開了她,「為了我和你乾杯。」

  他們站著喝完香檳,然後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再一次吻了她。但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伊琳娜·諾維科娃也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在他們中間始終被一種尷尬所籠罩,直到吃完晚飯這種尷尬也沒有驅散、緩解和克服。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輾轉反側,翻過來覆過去想睡得舒服些,但是他始終毫無睡意。而且奇怪的是,這當中還夾雜著輕微的恐懼。當他久久地、熟練地吻著伊琳娜·諾維科娃的時候,她的回應也是溫柔而充滿熱情的,而這一切都應該是多麼的美妙啊……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卻一點美妙的感覺都沒有。當他站在裝飾得十分漂亮的餐桌旁,桌子上剛剛倒進高腳杯的香檳泛著白沫,他擁抱親吻著伊琳娜·諾維科娃,可是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律突然明白,他什麼也感覺不到,完全沒有感覺。

  (「為什麼?」他看著伊琳娜·諾維科娃,整個晚上都這樣問著自己,「為什麼?我是這麼喜歡她,她是如此聰慧、溫存、柔弱。她是個出色的主婦。她善良而且勤快。她漂亮。她對我有求必應,這麼說,她也喜歡我,她不會反駁我。可是為什麼我什麼感覺也沒有?我希望一切都像以往一樣,這是千真萬確的。我想要她。」)

  當整夜裡他一次都不再去碰她,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看見了伊琳娜·諾維科娃一臉的困惑。他極力想用溫柔的話語來減輕自己的過錯,對她說恭維話,讚揚她的鎮靜和自製力,並且關切地問,當時是不是非常害怕。但是他的話語中表現出越多的體貼和溫柔,在她那溫柔的瓜子臉上就越是迷惑不解。「如果你對我那麼好,那麼溫暖,那就做點什麼吧。」——她的臉上分明就這樣寫著。

  但是他什麼也沒有做。挨到半夜,他幫忙收拾完桌子。在她洗餐具的時候,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有禮貌地在廚房裡陪著她坐了一會兒,看著小電視機的屏幕,電視裡正播放新聞,他向伊琳娜·諾維科娃道了聲晚安就回臥室去了。

  現在他躺在巨大的雙人床上輾轉反側,感覺自己非常地不幸。突然,走廊裡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伊琳娜·諾維科娃走出了自己的房間。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害怕得在被子裡縮成一團。現在她要進他的臥室裡來了,因為伊琳娜·諾維科娃有理由期待他做點什麼,有理由期待他的具體的動作。而對於他的猶豫不決她可能理解為是出於禮貌。

  腳步聲沙沙地從他的臥室旁響過,啪的一聲,響的是浴室開關的聲音,接著是水流聲。又是開關的聲音,伊琳娜·諾維科娃經過他的臥室往回走,可是她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走進了大房間。根據幾乎是聽不見的響動,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猜想,她是打開了電視機。她也睡不著覺?「不,這不像話,」他不容置疑地對自己說,並且蹬掉被子下了地,「我這就去找她。她這又是在耍什麼小孩子脾氣了,我敢保證。」

  在光溜溜的身上披了件藍紅條紋的睡衣,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走出了臥室,他能感覺到自己重重的心跳。他來到了伊琳娜·諾維科娃坐在沙發上弄出開電視機聲響的房間。電視屏幕上是一個女人味十足的長髮男子晃動著麥克風,表演的大概是令人作嘔的歌唱節目。

  「怎麼啦,伊拉?」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柔聲問道,「你睡不著?」

  她搖搖頭,也不知是什麼意思:要麼是「是」,要麼是「不」,要麼是「別理我,走開」。

  「我也睡不著覺,」他繼續說道,「我聽到你起來了,並且走了出來。也許我們該喝點什麼好睡得著覺?白蘭地?苦艾酒?」

  「我們晚飯時可是喝過香檳了,謝廖紮,」她開口說道,「不應該攙著喝別的酒了,要不,你明天早上起來會頭疼的。」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看了一眼她的臉,他知道伊琳娜·諾維科娃剛剛哭過。她的雙眼紅紅的,眼皮有點腫,臉頰上清晰可見殘留的緋紅的斑點。他跪在她的雙腿邊,握住她的雙手。

  「伊拉,我是個傻瓜,對嗎?我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我害怕傷害你、侮辱你。我不想讓你以為我像對待一個原先的妓女一樣對待你,我不想。也就是因為這我才讓我自己……」

  她俯身貼向他,雙唇溫柔地觸著他的額頭。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狂熱地擁抱著她,十指透過她薄薄的睡衣感受著她那滾燙的肌膚。他們已經雙雙倒在了客廳的沙發上,無聲的電視屏幕閃爍的亮光照亮著客廳。伊琳娜·諾維科娃的綢緞罩衣早已被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的雙手扯了下來,現在這個無足輕重的小小障礙已不復存在。伊琳娜·諾維科娃的整個身體緊緊地貼向他……但是又出了什麼事?他對此無能為力。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律此刻正用理智和心靈去感受和體驗著眼前的這一切。只是理智告訴他,他最終找到了能讓他幸福的女人,而心靈卻告訴他,他們是相互對立的,一個是著名的政治家,一個是職業妓女。而他的軀體沒有希望理解這一切,它只是不要這種親密,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對此束手無策。

  伊琳娜·諾維科娃使出渾身解數,她運用了自己多年積累並反復琢磨過的所有技巧。這些技巧是她對無數個完全不同的顧客運用過的,他們中既有醉鬼也有滴酒不沾的,有手腳慌亂的也有身體虛弱的,有笨手笨腳的也有極敏感的施虐狂。但最終還是毫無結果,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輕輕地推開了她並站了起來。

  「你也許是累了,」伊琳娜·諾維科娃遲疑著說道,生怕抬眼看他,「不必為此傷心,謝廖紮。我們的一切都會好的。我們到現在為止一切正常,對嗎?而這也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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