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別人的假面 | 上頁 下頁
七一


  「請吧,」上校雙手一攤,「這是你們的權利。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將不得不放棄控告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導致你們的親屬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自殺的圖謀。如果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有精神病,那她就不可能預見和控制自己的行為。精神病患者會做出最不同尋常和難以解釋的舉動,並且他們做的事不是任何人的過錯。請你們選擇吧。我能現在就告訴你們的是,在對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的起訴中你們將什麼也得不到,因為你們的律師是個無能的不學無術的人,他根本就不懂法,可是你們卻願意相信他而不想相信我的話。因此,實在是應該盤算一下,這兩項孰輕孰重:是繼承權還是你們打算在那個不學無術的人幫助下經法庭判決從我們這兒得到空想出來的五千萬。如果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健康的,我們將應訴。如果她是個病人,你們就請為宣佈遺囑無效而鬥爭吧。而在這種情況下,往哪兒走你們的機會更多呢?我們可是有很多證人的口供可以說明你們的這位親屬病得很重的。」

  「我們應該考慮一下,」涅拉索夫有些勉強地開口說道,「這一切是這麼突然……」

  「考慮一下,」維克托·阿列克賽耶維奇·戈爾傑耶夫表示贊同,「如果決定了承認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有病,請來市檢察院找偵查員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他還沒有傳喚你們?」

  「傳了。就在今天,三點鐘。」

  「那你們還有時間考慮。你們還想對我說點什麼?」

  夫妻倆默默起身離開了維克托·阿列克賽耶維奇·戈爾傑耶夫的辦公室。

  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顫抖著雙手打開那封信。信是一個模樣有些讓人討厭的陌生男子給她捎來的,他說他是從葉夫根尼·米哈伊洛維奇·多休科夫正在服刑的那個地方被釋放回來的,順便給她捎來了這封信。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體科娃一生中很少收到信,而那些信也從來沒給她帶來過壞消息,但是這時候她還是感覺非常地不安。

  「娜塔什卡!現在,你來過這兒兩個星期之後,我開始明白我對你太粗暴了。原諒我,親愛的。也許,我應該用另一種方式打發這三個小時,以便留下愉快的回憶。但是我回憶起的只是你的眼淚和委屈的眼神。再次請你原諒。

  我懇切地希望,你能為我的獲釋做必須要做的一切。我再說一遍:不要吝惜錢,自由始終是更為可貴的。如果需要,就賣掉郊外的房子和一輛汽車,你都有委託書的。我相信,你和尼古拉·格裡戈裡耶夫·波塔紹夫會做必須做的一切的,只是要努力。

  堅持住,我親愛的。我知道,你很難,但是你要堅持住。當我們又能重新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報答你所承受過的一切的。」

  眼淚順著面頰流淌下來,淌到脖子上,弄癢著她的肌膚,但是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沒有察覺。我的天,他在想著她,他在經歷著、感受著,沒有任何的怨言!可以想見,她比他本人更為沉重,更為艱難。他的心靈的力量是多麼強大啊,她讚歎地想著。他還打算報答她所做的一切。他哪裡知道,事實上她都做了些什麼呀!這是不可饒恕的,也是不可能被饒恕的。但是難道她就知道他葉尼亞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可以設想他是一個堅毅、頑強而自負的人?

  撒謊,她自己打斷了自己,你可是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也就是因為這,你這麼長時間也沒能嫁給他。你只是對付不了他,因為他是如此堅強有力、我行我素,並且完全不需要你。但是當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這些品質影響了你,你痛恨這一切。而現在這一切又讓你心醉了?你這是怎麼啦,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

  「我愛他,」她一想到這就心驚肉跳,「我愛他。天哪,現在該怎麼辦?」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兩點鐘離開辦公室,他要去學校接莉麗婭並帶她回家。總的說來,莉麗婭是個有獨立精神的小姑娘,學校位於斯塔索娃·馬加麗塔的房子所在的索科利尼科夫,從學校到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居住的切列穆什卡有很長的一段路,她不止一次順順當當地獨自走過。但是他還是很想去接她,在大城市裡對一個九歲孩子可能發生的暗藏的危險總是讓做父親的心裡不踏實。還有,他知道,他的莉麗婭看到他去接她會很高興的。

  「爸爸,我得了個『香蕉』,」她坐進車子,聲調平和地向她的父親宣佈,「是體育課。」

  「『香蕉?』兩分,是嗎?」

  「是的。」

  「為什麼?」

  「我忘了穿運動服。」

  「怎麼會這樣,莉麗婭?」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責備道,「不該這樣健忘的。」

  「媽媽急急忙忙替我收拾,」小姑娘認真地解釋,「我們忘了把運動服放包裡了。」

  「媽媽回來之前還有體育課嗎?」

  「有的,星期五。還有下星期一,還有星期三。」

  「鬼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們在收拾書包的時候你和你媽都在想啥呢!現在咱們得去趟商店,買一套新的運動服。」

  「爸爸,可以的話,你給老師寫個條子,行嗎?」莉麗婭怯生生地問她的爸爸,「為什麼要浪費錢呢?媽媽一星期後就回來了。」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在心底想開懷大笑起來。當然,莉麗婭是因為長得太胖而不想上體育課,現在真的上不了啦,你還能指望她什麼呢。這個小精靈!

  「我看一看,」他嚴厲地回答,「你該怎麼辦!」

  但是在他心裡已決定給她寫條子了。

  回到家,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很快熱好了在昨天晚上就已做好的飯菜。

  「莉麗婭,」他嚴肅地開口說話,「我現在要回去上班,很晚才回來。如果想吃東西,就去拿沙拉和麵包片,沙拉在大碗裡,香腸在冰箱裡。如果塔尼婭阿姨打電話來,你就跟她說我給她買好了一月三號的票。記住了?」

  「她什麼時候來呀?」

  「她說三十號早上。我們一起去接她。」

  「伊拉阿姨呢?她也來嗎?」

  「不,小貓咪,伊拉阿姨呆在彼得堡。」

  「為什麼?她不想和我們一起迎接新年嗎?」

  「小貓咪,伊拉阿姨是大人,她有自己的生活。你知道的,她一直忙著照顧塔尼婭,給她做飯,收拾房子,她也需要休息一下,一個人生活一段時間。」

  「明白了,」小孩子意味深長地說,「也許尤拉·馬紮耶夫叔叔會到她那兒過年。是嗎,爸爸?我猜得對嗎?」

  「可能吧。」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沒有肯定地回答她,他驚異于小姑娘的洞察力。

  事實就是這麼安排的。塔尼婭來他這兒過年,和她同住的親戚伊琳娜將和自己從諾沃西比爾斯克來的情人一起過年。

  「爸爸,那他們會結婚嗎?」

  「莉麗婭,你完全不應該關心這種事情,」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嚴肅地說,「完全不應該。他們是大人,他們自己會搞清楚的。你從哪兒來的這些接二連三地非要讓人成婚的念頭?我認為,我同塔尼婭阿姨結婚就已足夠了。」

  「不,」她堅持自己不可動搖的邏輯,表示反對,「不夠。還有,媽媽應該嫁給博裡斯·約瑟福維奇,伊拉阿姨應該和尤拉·馬紮耶夫叔叔結婚,那樣就一切正常了。」

  「那你說這樣,像現在這樣就都不正常了?莉麗婭,快說,是什麼東西沒給你安排好?什麼東西使你這麼不滿意?」

  「得了,爸爸,」她看著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好像他是個傻瓜,是個被管束的蠢笨的學生,「你怎麼就不明白?人們應該在家庭中生活,那樣他們才會一切正常,才叫安排好,才會幸福。」

  「莉麗婭!」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感到可怕,唉地歎了一口氣,「你的腦子裡從哪兒冒出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東西?」

  「所有的書本裡都是這麼寫的,」她感覺奇怪地回答,「所有的書都是以婚禮做結尾,並且這被認為是幸福美滿的結局。」

  「不全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不容置疑地宣佈,他憤懣地想,他應該就這一次向女兒完全解釋清楚,小孩子干涉大人的私生活是不文明的,而他卻可能把自己捲入了一場辯論,「有很多非常好看的書,它們的結局也不錯,但是並沒有提到婚禮,你只是沒有讀過這些書。」

  「是嗎?是什麼書?你有嗎?」

  (「呸,笨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在心裡罵自己,「誰叫你說這種話。結局圓滿沒有婚禮的只有偵探小說,除此之外還有驚險小說。莉麗妞完全不會去讀驚險小說,她對此一點也不感興趣。而對她來說讀偵探小說還為時過早。這些小說充滿了血腥,看了之後她會害怕得睡不著覺。或者還有,上天不佑,猥褻地渲染姦情的……」)

  但是已沒有了遲路,問題已經提出來,他應該對它進行回答。

  「比如,有寫魯賓遜·克魯佐的書。還有描寫古利韋爾遊歷的極好看的書。你讀這些書比讀芭爾芭拉·卡爾特蓮特的沒頭沒腦的書要好。」

  「我不喜歡遊記,」灰眼睛的小姑娘執拗地宣佈,「魯賓遜·克魯佐我已經讀過了,沒有愛情小說有意思。」

  「好了,小貓咪,我走了,你坐下做功課,不要感覺寂寞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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