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別人的假面 | 上頁 下頁
六八


  「就是說,那天我從老阿爾巴特方向沿韋斯寧娜大街行走,」他開始說道,「一輛汽車自阿爾巴特方向從我身邊開過並在我前面一百米處停了下來。從車內出來一個穿短上衣的男子,離得太遠我看不清他的衣服顏色和做工,但是根據輪廓我知道,上衣很短,並且兩肩很寬。這名男子開始取下汽車雨刷、後視鏡並鎖上了車門。這段時間我走近了些,看得清他的上衣顏色中不溜的,不明也不暗,是用白色毛皮製成的、這時他抽起了煙,走進過道。好像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抽著煙,因為當我走近他並透過窗子往開著燈的大廳裡張望時,他正好吸完最後一口煙並扔掉了煙頭。我發現雨刷、鏡子還有汽車用收音機在窗臺上。那個窗臺很寬、很低,那名男子就站在窗臺邊上,一隻手伸進口袋裡翻找著什麼,好像是找鑰匙。

  「我停下來,看了看表,是三點零五分多一點,是六分或七分。我那時還在想,多舒適的過道,敞亮、暖和,沒有女看門人,而且窗臺寬寬的,坐在上面會很舒坦。我放慢腳步,開始觀察這名男子,等著他進入電梯離開這兒,我好走進過道,暖暖身子,休息一下。但是突然我又感覺難為情起來,我想,怎麼能這樣,一個受人尊敬的有三十年職業生涯的醫生要像一個潦倒的酒鬼一樣呆在過道裡。三小時之後地鐵就開了,我去那兒坐坐,現在就這樣徒步走一走吧。我在和妻子爭吵後跑出家門時還不到十二點,因此拼命地跑向地鐵並坐車前往庫茲明卡方向,那兒住著我過去的一位同事。而當我醒悟過來,來到大街上要往回走,一切都已太晚了,我不得不慢慢地沿著回家的方向徒步行走。但我很喜歡步行,我的雙腿是堅實有力且訓練有素的。」弗拉基米爾·彼得羅維奇·普裡加林笑道,「其實,就是這些。」

  「明白了。那您確信,那名從車子裡走出來的男子就是您後來在開著燈的大廳裡見到的那名男子,他們是同一個人嗎?」

  「怎麼啦?」弗拉基米爾·彼得羅維奇·普裡加林感到奇怪,「首先,短上衣確實是同一件,並且都沒戴帽子,帶著鏡子和雨刷,嘴裡叼著煙。而您是知道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偵查員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法庭上律師也對此問個不休。您可不是第一個這樣問我的人。」

  「那他們得出了什麼樣的結論?」

  「他們說,用不著提這兩名男於是不是同一個人的問題。應該討論的話題是,我是否記得並能認出那名在大廳裡見到的男子。」

  「好,讓我們更詳細地來談一談這個問題。為什麼您在此事發生兩天后才去警察局?」

  「因為在《彼得羅夫卡38》電視節目中報道,這名男子帶著手銬,並說他因為涉嫌十二月一日深夜實施謀殺而遭到逮捕。我想起來,那天夜裡我見過他。說實話,我去警察局不是為了做原告方的證人,而是恰恰相反。要知道,我看到他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他給我的印象不是刑事犯或者某種匪徒。我想,我的指證或許能宣告他無罪。萬一謀殺發生的時候他正好在我看到他的那個地方,而他自己不能證明這一點,因為他想,當時沒有任何證人。總而言之,我是想幫他,而結果又是恰恰相反。結果是,當他實施謀殺後回家時正好讓我看到了。」

  「當您從電視裡看到他時,您馬上就認出了他?」

  「我的視覺記憶非常地好。我可能會忘記一個人的姓氏或者甚至是名字,記不住一個電話號碼,但是人的臉部長相我能記很多年。您現在讓一萬名婦女列隊站在我的面前,我能不出任何差錯給您挑出我給她們接生過孩子的婦女,不會漏掉一個,您可以相信這一點。」

  「他的穿著和那天夜裡一樣嗎?」

  「不,不一樣。被捕時他穿著黑灰色大衣,戴毛皮的帽子。」

  「他穿其他衣服您甚至也能認出他?」

  「我跟您說過,我看人不看衣服,而是看他的臉。」

  「讓我們再回到那天夜裡。您走近那個大窗戶,看到了開著耀眼的燈的大廳。您能不能畫出大廳的草圖?」

  「好吧,」弗拉基米爾·彼得羅維奇·普裡加林聳聳肩,拿出一張白紙和一支筆,開始畫平面圖,「這兒是過道的入口,這兒,左邊,是窗戶,左右兩邊牆上掛著郵政信箱,藍色、鐵制的。往前,這兒左邊是門和樓梯通道,正面是通向電梯的臺階。」

  「請指一下,那名男子站在哪兒。」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請求道。

  「就是這兒。」弗拉基米爾·彼得羅維奇·普裡加林在圖上打了個叉兒。

  一切都是可以相信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想,葉夫根尼·米哈伊洛維奇·多休科夫住在270號房間,他的郵政信箱正好在左邊靠近窗臺的地方。他把雨刷、鏡子和收音機放在窗臺上,抽完一支煙,同時在口袋裡翻找鑰匙。所有這一切都像是真的,完全不像是杜撰出來的。

  「您能否直觀地演示給我看,這名男子是怎麼樣站著,是怎麼樣抽煙和尋找鑰匙的?」

  弗拉基米爾·彼得羅維奇·普裡加林順從地從桌邊站起,把一隻手伸進褲兜,用另一隻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拿著枕形糖果,放到嘴邊。

  「就這樣他吸完最後一口,然後用手指把煙頭彈向角落裡,吐了一口唾沫並走向電梯。」

  「您記得準確無誤嗎?」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心存疑慮地問道,「他是彈掉煙頭,吐了一口唾沫?」

  「就是這樣。」

  「到底是這樣,謝謝您,弗拉基米爾·彼得羅維奇·普裡加林,如果要再次打攪您,請別見怪。」

  「哪能呢,啥叫打攪,」弗拉基米爾·彼得羅維奇·普裡加林和善地叫起來,「來吧,很高興為您效勞。」

  有意思的是,這個年輕的受人尊敬的生意人葉夫根尼·米哈伊洛維奇·多休科夫是在哪兒學會的這種純粹是監牢裡的姿勢。同弗拉基米爾·彼得羅維奇·普裡加林談完話回家時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陷入了沉思。難道他曾經坐過牢?不,不見得。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說,葉夫根尼·米哈伊洛維奇·多休科夫關在強制區,也就是說,那兒是因重罪被判刑的人服刑的地方。如果是二進宮,他就會被關到嚴管區。而且在判決書中也隻字未提他過去有過刑事犯罪記錄,要知道,如果有前科,它們必定會在判決書中有所表述。應該到檔案室去要來那份案卷看一看,在此之前沒有誰給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維奇看過這份案卷。

  可是他是從哪兒學到的這種監牢裡才有的姿勢呢?他可能從沒坐過牢,而只是因為被拘留、被懷疑、被起訴,甚至可能是作為被告而在監號裡呆過。在刑事案卷中應該有這方面的審查材料。

  這時他衣袋裡的手提電話唧唧地叫了起來。是他的前妻斯塔索娃·馬加麗塔打來的,她的聲音像往常感覺到是自己錯了的時候,顯得有些憤憤然。

  「讓我這份該死的工作見鬼去吧,」斯塔索娃·馬加麗塔馬上開始哭訴,「我又要臨時出差。」

  「這一次是去哪兒?」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維奇懶洋洋地問一句,他小心地觀察兩邊,把車開到另一條車子少一些的車道上。

  「去慕尼黑。在那兒舉行紀錄片展播。我明天中午坐飛機去。你把莉麗婭帶去嗎?」

  「什麼時候?」

  「就現在。」

  「當然,我已經上路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