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別人的假面 | 上頁 下頁
三四


  「但我只請求你一件事,我懇求你,任何出乎意外的事別做,別從埋伏地射擊,別在我身後放冷槍,可以嗎?對我來說很多東西被拿來押寶,但我根本不打算因此要破壞你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的話,不要為難自己,但是這一點你要告訴我,以便我在某種程度上緩和局勢,採取某些措施,只是別突然間不打招呼地離開,因為我會開始通過警察局尋找你的。我會以為你發生了不幸了。我會把所有的人都驚動起來的。而結果找到喝醉了的你並和一個年輕的情夫在一起,那麼我們大家都將顯得愚蠢可笑,如果你與我在一起感到不開心的話,那我可以把你送走,比如,送到國外去並可以對所有人說,你去接受教育或者去履行合同,或者去徹底治好自己的病,因為車禍之後你開始引起了身體併發症。我將會按著你方便合適的要求去做一切的。你不再與我生活,但我請求你,伊琳娜,我非常懇切地請求你任何突然的和出乎意外的事不要做,我應當非常堅信地說你在任何情況下不會哄弄為難我的。這一點我是可以相信你和指靠你的。」

  伊琳娜聽著他的話,同時從冰箱裡取出一鍋湯,一盒兒涼拌菜,一個奶油罐,一罐酸奶油,把麵包切好,並把它擺到在復活節後第一周編織的平底淺盒形的小託盤裡。為了熱一熱湯,她打開了爐灶,拿來了一個繪有彩色圖案的大託盤,把乾淨的盤子和餐具,一瓶礦泉水和玻璃杯、麵包、奶油、酸奶油、涼拌菜擺放在上面。當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不做聲的時候,她小聲地對他說:

  「你可以指靠我,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我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我不打算使你陷入窘境。進而我向你保證,如果我想離開你的話,那麼你將有至少半年時間來慢慢地和彼此滿意地做一切的。如果我要覺得,與你生活對我來說出現無法忍受的情形時,那麼我好像還可以忍受半年時間,其實還可以長一點時間,我能忍耐得住。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如果你知道,我過去生活裡不得不經歷什麼,如果你知道,我不得不忍受什麼樣的事情的話,你就不會懷疑我說的話了。我向你保證,我永遠不會瞞住你做任何有損你的事情。那讓我們以後不再談這個話題了,請你幫助我在房間裡擺菜開飯吧。」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的淚水差點兒湧上眼眶,我的天啊!她多麼像那個伊琳娜呀!像一個人一樣,就是這個樣子的眼睛,這個樣子的嘴唇,這個樣子的鼻子,就連頭髮、手和個頭都別無二致。在某些時候她們又不像。那個伊琳娜是捉摸不透的人,不可預測的人,好發脾氣的人,一點火就著的人。她可能下保證,這一時刻已經仿佛完全知道,無論如何不會說話算話的,不僅如此,而且在下保證時她已經深思熟慮了,好像快一點食言。她經常撒謊,厚顏無恥地看眼色和無緣無故地發笑,她答應在有極重要安排之前,在他們自己去拜訪別人或者別人拜訪他們之前,不喝醉酒,但還是喝到了完全失掉自製力的程度,「哪裡的話小饞貓,」她任性地噘著塗上口紅的嘴,「你聞一聞,我身上有沒有氣味,我完全是個不飲酒的人。」氣味的確沒有。

  所以頭兩三次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上上鉤了,只是後來才明白,她服的是麻醉品。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都不能從她那兒十分準確地知道,她可以在任何時候都使人為難,被哄騙,使人處於受攻擊的地位,暗地裡實施打擊,當著外人的面說荒唐無比的蠢話,然後看著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那張六神無主、不知所措的臉長時間地哈哈大笑和當著周圍人的面看著幸災樂禍。那位伊琳娜是一座地獄,真正的地獄,她是個該沮咒的人,該受到懲罰的人。而這一位呢?莫非她真的完全是另一個人?莫非她的確是個正常的、心情安寧的女人?就算是有不光彩的過去,但有正常的頭腦和正常人的性格。這個女人無須隨時戒備,不會讓人經常面臨不愉快的事、惡作劇,也不會毫不顧忌,袒胸露體和幹卑鄙可恥的下流行為。很高興住在家裡的這個女人給他煮飯,在空閑時間裡讀書或看電視。她是一位不嚮往「自由、潘帕斯草原」,喝酒的男人酪叮大醉的夥伴和令人噁心的公共娛樂場所,有危險性的愛情奇遇的人。

  突然他想做一件令她愉快的事,他記起了伊琳娜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他在房間裡擺桌開午飯和晚飯的要求,她本來不喜歡在房間裡,幾乎整個時間都是在廚房裡度過的。如果不做飯和不洗碗碟的話,那麼她就讀書或者看電視,但都是在廚房裡。大概她這樣習慣了,她喜歡這樣,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得出這樣的答案。

  「讓我們在這兒吃晚飯吧。」他建議說,「在這裡感到很舒適,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拿來拿去的呢?」

  她的高興勁兒是那麼的明顯,以至於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抑制不住笑了,於是馬上開始把所有的東西從託盤上擺到桌子上。湯燒開了,伊琳娜把奶渣餅放進了烤箱,以便把它再稍微熱一熱,接著開始把涼拌菜分別放在盤子裡。

  「伊拉,順便說說,你的飯菜做得很好。」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喝光加有酸奶油的蘑菇湯時說道,「你在哪兒學會的這手藝呢?」

  「我接受過理論方面的訓練,」伊琳娜笑了起來,「只是在這裡,在你這兒我才獲得了實習的機會。那理論部分看來掌握得還不錯。」

  「我有點不太明白。鍋裡還有沒有湯呀?」

  「我現在馬上給你盛。」

  她站起身來,給他去盛還剩下的一點湯。

  「我非常高興,你喜歡吃我做的飯,我一直害怕不合你心意呢。」

  「胡扯,」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搖了搖頭,「很容易使我滿意,我在吃方面很不講究。你說過理論的事兒吧?」

  「當我與媽媽和外婆在一起生活的時候,自然她們不讓我下廚房。她們說,但願姑娘學習好,而學習做家務還來得及。當媽媽去世之後,家務活都由外婆一個人承擔。她從來沒講過這方面的事兒。我在想,她很擔心,我可能會把她拋棄的。要知道,她除了我以外,在這個世上再沒有任何親人了。媽媽是她惟一的孩子,而外婆甚至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我父親。他是某些方面完全得意的人。你看,她決定如此做,是為了讓我成為完全必不可少的和不可代替的人。她甚至連碗也不讓我洗,怕我,但願不要如此弄傷指甲,當然,我當時完全是個傻瓜,十六歲,心裡想的是一部分男人和消遣,勉勉強強中學畢了業,我為外婆什麼事都不讓我做而高興得要死。

  「十七歲我就已經在裡納特那兒工作,我需要向外婆在某種程度上講清楚,為什麼我將不在家過夜,說了很多謊話,我去上高等專科學校,那裡給了我宿舍,為了使一切都逼真,近乎情理,我選擇了一所遙遠的高等學校,甚至在多爾戈普魯內,而我和外婆在莫斯科的南方居住,在南布托沃,那裡甚至連城市建築都沒有,只有歸個人所有的、快要倒塌的房子,它們是從農村保存下來的,因此,她對我住在學校當然不會感到驚訝,我從南布托沃到多爾戈普魯內,路上需要三個小時的時間。

  「後來外婆也去世了。謝天謝地,她到底沒有弄清楚她可愛的外孫女變成了什麼樣的下賤貨。當然問題的實質不在於此。當我還有房子和資源的時候,我簡直什麼都不做,我把一切都推給一個老嫗,後來當我長大成人的時候,我只是那樣地想擁有一個家,一套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廚房——你是難以想像的。但已為時晚矣,裡納特牢牢地抓住我不放,詳細而且具體的工作計劃進度表糟糕透了,我們連口氣都沒有空喘。假如我能搞到自己的農舍,我就會疲憊不堪地倒下睡覺。

  「後來在南布托沃開始建房子了,我們的房子被拆除了,人家給了我一套住宅,反正我到這套住宅裡只是睡覺和歇口氣,洗個澡,換換衣服——然後返回裡納特那兒。後來我開始看烹調方面的書,我購買了這些書,收藏起來,與別人交換,尋求珍本和古書。這樣的書我有很多,我看任何一道菜的記述並想像如何站在自己的個人廚房裡穿一件漂亮的繡花圍裙,為心愛的丈夫和孩子做這道菜。一些女人看小說看得入迷的時候,眼睛就盯著看一頁,並處在主人公的位置看自己。而我看烹調書也會看得異常高興而愣神,我是個傻瓜,對嗎?」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隔著桌子伸過來一隻手,親切地摸著她的臉蛋兒。

  「你美麗動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伊拉,你沒有理由不早一點告訴我這一切。或許,你需要隨便一種專門的技術吧?喂,我不知道,需要什麼特別的爐子,工具,配套衣服或者還有別的什麼東西,只要你發話,我就立馬把所有一切都給你弄到。」

  在某一瞬間他覺得,她好像搖搖晃晃地迎著他的面向前俯下了身子,把臉蛋緊貼在了他的手掌。但僅僅是一瞬間。

  「謝謝,謝廖紮,你吃飽了沒有?你喝點茶水嗎?」

  他們一起喝了很長時間的加有非同尋常的可口的熱奶渣餅茶,並進行了不慌不忙的對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來說有點不大習慣的談話。當他發現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半的時候,他感到非常地驚訝,而他們一起在廚房裡點著壁燈一起坐著,並在喝已是第三杯茶了。甚至在放奶渣餅的盤子裡剩下的東西寥寥無幾了,但是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還是比較驚訝的。當他弄清楚,整個這一段時間他們在談論,在農村生活好還是不好,在獨木屋裡生活與在城市住宅裡生活有什麼區別,白菜和黃瓜的醃制方法有哪些,從一個城市搬到另一個城市時那些過去單過的孩子們與父母的關係有沒有起變化,在住宅裡同時養貓和狗好不好,而如果有兩隻狗,那麼就脾性而言最好什麼品種能和諧地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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