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姬·史菊華 > 上鎖的房間 | 上頁 下頁
六〇


  今天他又有些不同的感覺。他喜歡在新鮮的空氣中散步,輕快地走著,他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也讓他的思路自由地奔馳。

  他思考著那些有關他升遷的謠言,而且倍傷腦筋。十五個月前他犯了那個可悲的錯誤後,馬丁·貝克的確非常害怕會發生這種事——被工作綁在書桌邊。他總是喜歡在外面工作,或至少到他想去的地方。

  一想到坐在一間辦公室裡,裡面有一張會議桌、兩幅「真正的油畫」、一張旋椅、一張客人坐的扶手椅,地上鋪著便宜的地毯,還有自己的私人秘書——今天想起這些來比一個星期前還要令人毛骨悚然。不只是因為這些謠言重重地打擊了他,也是因為他開始考慮過那種結果。也許他為了生活所做的這一切並不是完全無意義的?

  輕快地走了一個半鐘頭後他到達了目的地。這間倉庫是一棟古老的建築,當初設計的時候就沒有想到要停放車輛或配合現代的需求,所以不久將被拆毀。

  裡面沒有什麼人在工作。倉庫管理員應該坐在那兒的那間辦公室是空的,而且從前這位重要的人士用來監督工人的玻璃窗積滿了灰塵,事實上其中一塊玻璃還破了,而且牆壁上的日曆是兩年前的。

  在一堆不怎麼引人注意的貨物旁邊有一輛推高機,後面站著兩個男人,一個穿著橘色寬鬆的工作褲,另一個穿著一件灰色的外套。

  他們各自坐在一個塑膠啤酒箱上,另外一個上下顛倒的箱子放在他們之間。其中一個男的相當年輕,另一個看起來大約七十歲了,雖然似乎不大可能。年輕的男人一邊抽著香煙一邊讀著昨天的晚報,比較年長的那個人則無所事事。

  他們兩個人都無精打采地看著馬丁·貝克。那個年紀比較輕的人看到他走過來就將香煙丟到地上,然後用腳跟把煙撚熄。

  「在倉庫裡抽煙,」比較年長的男人搖著頭說,「真是……」

  「『要是在以前啊……』」年輕的男人不耐煩地說,「但是我們現在不是在以前了,你還沒有搞清楚嗎?你這個老頭子。」他轉向馬丁·貝克,以不友善的聲調說:「你想要幹什麼?這是私人企業,門上寫得很清楚,你看不懂嗎?」

  馬丁·貝克拿出他的皮夾,然後出示他的證件。

  「警察。」那個年輕的男人用不屑的語氣說。

  另一個人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逸地凝視著地板,清清喉嚨,吐出一口唾沫。

  「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馬丁·貝克問道。

  「七天,」比較年輕的男人說,「明天就結束了,之後我就要回到卡車集結場去。你來這裡到底想要做什麼?」

  馬丁·貝克沒有答覆他。

  那個男人繼續說:「過不了多久,這裡就要收起不做了,你知道嗎?不過我這個朋友還記得以前有二十五個工人和兩個老闆的那種盛況,不是嗎,老爹?」

  「那他大概會記得一個叫做斯維瓦的男人,卡爾·愛德溫·斯維瓦。」

  那個年長的男人眼神空洞地望了馬丁·貝克一眼,然後說:「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老人的態度不難理解,辦公室裡一定已經有人告訴他警察正在找認識斯維瓦的人。

  馬丁·貝克說:「斯維瓦已經死了,而且也埋了。」

  「哦?死了是嗎?假使那樣的話我還記得他。」

  「別在那裡吹牛了,老爹。」另一個男人說。「上次強森問你問題的時候,你根本不記得什麼事,你真的是糊塗了。」

  明白了馬丁·貝克不會對他怎麼樣之後,他不知羞恥地點了另外一根香煙,然後岔開話題說:「那個老男孩糊塗了。下個星期他就要離開了,而一月他就可以領到他的退休金,如果他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我的記憶力很好,」老男人有些不悅地說,「我當然記得卡爾·斯維瓦,但是沒有人告訴我他死了。」

  馬丁·貝克無言以對。

  「就算是警察也拿死人沒辦法。」那個男人頗富哲理地說。

  年紀比較輕的男人站起來,並抱起那箱他原來坐在上面的啤酒走到門口。

  「那輛該死的卡車怎麼還不來?」他悶哼了一聲,「好讓我逃離這個古老的房間。」他走出去坐在陽光下。

  「卡爾·斯維瓦是怎麼樣的人?」馬丁·貝克問。

  那個老男人搖了搖頭。他再次清了清喉嚨,但是這一回他不再諷刺他了,雖然他吐在地上的痰離馬丁·貝克的鞋只有一寸。

  「什麼樣的人啊……你想要知道的是這個啊?」

  「是的。

  「你確定他死了?」

  「是的。」

  「假使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告訴你了,先生。卡爾·斯維瓦是我遇見過最難纏的人了。」

  「怎麼說?」

  那個男人吃吃地笑著:「他是什麼齷齪事都做得出來的人!我從沒有跟比他還壞的人一起工作過,這是千真萬確的。尤其我是個混過五湖四海的人,是的,先生,即使是外面那個痞子也比不上卡爾·斯維瓦!那小夥子不過是有本事把好好的工作弄得很複雜而已。」他向門口方向點了點頭。

  「斯維瓦有什麼特別的嗎?」

  「特別的?當然他很特別,他是真他媽的特別!他真的是全世界最懶惰的敗類,沒有人的拖功能像他一樣,也沒有人會像他那樣尖酸刻薄,而他也不喜歡和別人合作。他絕對不會給一個快要死掉的人一滴水,他絕對不會!」

  那個男人突然沉默了。然後他狡猾地補充道:「雖然他在某些方面不錯。」

  「哪一方面?」

  那個男人的眼光有些飄忽,而且他回答之前猶豫了一下:「唉!拍那些工頭的馬屁啊!他最擅長了。而且總是叫別人幫他做他的工作,他老是說自己病得很重。他沒有提前退休嗎?他們不是早就在裁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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